赵五惊怒之下,发出一声暴喝。
“去死!”
尖刀离咽喉只剩三寸。
电光石火间,床榻上的王伦右手陡然抬起。
五指如铁钳般,咔地扣住赵五手腕!
“啊?!”
赵五只觉腕骨欲裂,仿佛被烧红的烙铁箍住!
下一刻,天旋地转。
王伦腰腹发力,一个干脆利落的绞缠翻身。
借着赵五前冲的力道将他狠狠掼向石壁!
“砰!”
闷响如锤击破革!
赵五的脑袋结结实实撞在凹凸的岩石上,颅骨碎裂声清晰可闻!
红的血,白的浆,瞬间在粗糙的石面炸开一朵狰狞的花!
身体软软滑落,只剩四肢还在神经质地抽搐。
刘四的惊叫卡在喉咙!
他刚摸出腰间柴刀,眼前寒光已至!
王伦夺过赵五手中豁口尖刀,手腕一抖。
没有花哨,刀锋化作一道凄冷的弧光!
“噗嗤!”
刀尖精准地没入刘四张大的口腔,穿透软腭,直透后脑!
力道之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踉跄两步,咚地钉在门框上!
刘四眼珠暴凸,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污血混着破碎的牙齿从嘴角汩汩涌出,几息便没了声息。
血腥味浓烈得呛人。
王伦拄着滴血的尖刀剧烈喘息,粘稠温热的液体顺着额角滑落。
同一时间,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我是…白衣秀才王伦?!”
他低头看着身上沾满污血的白色儒衫,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鄙夷与荒诞感如冰水浇头!
他,刘备,竟成了梁山泊上,被官兵吓破胆的草寇王伦?
猜忌杜宋,苛待朱贵,只知蝇头小利,毫无格局,种种不堪,令刘备胸中怒火翻腾!
此刻,新旧记忆如同两股洪流在刘备脑海冲撞撕扯!头痛欲裂!
但六十载人生,九次基业倾覆,十次亡命奔逃!
从织席贩履到雄踞巴蜀,哪一次不是在绝境中挣扎求生?
长坂坡的箭雨,汉中的烽火,夷陵的烈焰,刻在骨子里的是百折不挠的坚韧!
“呼!”
刘备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短暂迷茫震骇如潮水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历经沧桑淬炼出的磐石意志。
石屋外杀声震天!
“顶住!给老子顶住啊!”
宋万的咆哮带着血沫子。
“门闩!最后一道门闩要断了!”
喽啰绝望的嘶喊。
寨门在巨木的持续撞击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裂缝顿生,如蛛网蔓延!
官兵的箭矢透过缝隙攒射而入,不断有喽啰中箭倒地,惨嚎声不绝于耳。
士气低迷得像暴风雨前的死水!
所有人都知道,寨主王伦吓瘫了,生死不明!
杜迁宋万浑身浴血如困兽,靠着地形和血勇殊死一搏!
失败只在呼吸之间!
梁山泊外,芦苇荡深处,一条舢板悄然隐没于暮色之中。
船头立着一人,身躯魁梧如山,双臂筋肉虬结,仿佛真有托塔之力。
正是东溪村保正,人称托塔天王的晁盖。
他身旁,智多星吴用一袭青衫,手中鹅毛扇轻摇,却掩不住眉宇间的凝重。
天王,若让王虎这等豺狼之辈拿下梁山,第一个要对付的,恐怕就是咱们东溪了。
晁盖浓眉紧锁,望着火光冲天的山寨,粗壮的手指捏得船板咯吱作响。
“学究所虑极是!王伦那厮当真废物一个,偌大梁山竟被一群乌合之众逼到这般境地!”
然而,就在寨门即将崩塌的千钧一发!
“吱呀!”
聚义厅沉重的木门猛地洞开,一道身影踏着血泊与火光,昂然而出!
白衣已被鲜血浸透大半,斑驳刺目!
脸上血污纵横,却遮不住那双深潭寒星般的眸子!
手中拎着一颗狰狞的人头,赵五那死不瞑目的首级!
“王…王伦哥哥?!”
浴血苦战的杜迁宋万猛地回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寨…寨主?是寨主!”
绝望的喽啰们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中迸发出最后一丝希冀!
血腥味刺鼻,刘备强忍躯壳排斥的眩晕,目光如鹰隼扫视战场!
梁山泊水网密布,寨门狭窄仅容三马并行。
乡勇之间已然脱节,西溪村保正王虎金甲耀武扬威于后阵。
以及…身后这群惊惶却犹有血性的汉子。
思绪辗转间,前世的战场直觉已然彻底苏醒!
刘备低喝,声线沉冷如铁。
“取甲!备刀!”
留守喽啰被那目光所慑,慌忙捧来半旧皮甲。
他扯过浸血布条,将豁口朴刀死死缠在右手!
“摸着天杜迁!云里金刚宋万!”
刘备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战场喧嚣。
“带人守住左翼缺口!弓箭手!上高处!给我压制后排敌军!”
命令!简洁精准!直指要害!
杜宋二人下意识地遵从。
“得令!”
刘备一步踏前,染血的朴刀直指王虎方向,声如雷霆炸响。
“众兄弟!随我一同破敌!”
“杀!!!”
积压的恐惧与绝望,在这一声号令下,化作决死的怒吼!
刘备身先士卒,如离弦之箭冲向敌阵最密集处!
朴刀挥出,刀光过处,血浪翻涌!
“噗!”
迎面一个举着竹枪扑来的乡勇,连人带枪被拦腰斩断!肠肚内脏哗啦流了一地!
“咔嚓!”
又一个村壮的环首刀被硬生生劈断,刀锋余势不减,深深嵌入其锁骨,骨裂声刺耳!
刘备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四肢百骸奔涌!
原本孱弱的躯体,竟在生死关头与他那百战不屈的灵魂产生了惊人的契合!
刀旋,竹枪断,乡勇喉裂血喷三步!
肘击,面骨塌,村壮眼球迸溅草泥!
侧踹,膝反折,保丁跪地惨嚎刺耳!
五息!斩七人!溃二十!
他像一柄烧红的尖刀,狠狠捅进了敌军混乱的心脏!
所过之处,断臂残肢抛飞,惨叫连天!
而他身后,被点燃血勇的梁山喽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死死咬住敌军两翼!
“鬼!有鬼啊!”
“王伦疯了!他不是人!”
乡勇村庄草台班子的胆气,在刘备悍不畏死的冲锋和精准的指挥下,彻底崩溃!
西溪村保正王虎,在远处看得魂飞魄散!
那王伦浴血修罗般的眼神,隔着混乱的战场,仿佛已经锁定了他的喉咙!
更让他恐惧的是,梁山喽啰竟在那酸丁的指挥下,爆发出如此战力!
“撤!快撤!”
王虎肝胆俱裂,调转马头,第一个向山下亡命奔逃!
主将一逃,村壮乡勇彻底崩溃!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地滚下山去!
“追!别放跑了!”
杜迁,宋万狂喜怒吼,带着士气如虹的喽啰如猛虎下山,追亡逐北!
这一战,俘获溃兵三百余,缴获竹枪藤甲,堆积如山!
想不到一场灭顶之灾,竟被一人一刀,一声号令,生生逆转乾坤!
芦苇荡中,吴用手中的鹅毛扇,啪嗒一声掉在船板上。
他脸色煞白,死死盯着山顶那道浴血却指挥若定的白影,嘴唇哆嗦。
“指挥若定,身先士卒,这还是那个庸才王伦?!”
晁盖更是倒吸一口凉气,铜铃般的眼睛里满是惊骇。
“好一条汉子!”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忌惮。
仓惶驱使舢板,悄无声息地隐入更深的芦苇之中,仿佛慢一步就会被那白影的目光洞穿!
残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山寨。
喽啰们在狂喜地清点战利品。
杜迁,宋万激动得语无伦次,围拢过来。
两人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对刘备近乎崇拜的光芒。
“哥哥!真乃英武不凡!您一声令下,兄弟们简直犹如神助!”
刘备静静听着,却面无表情。
他拄着卷刃的朴刀,独立于尸山血海之中,晚风吹动他染血的衣襟。
目光缓缓扫过这片混乱,散发着死亡与血腥气息的山寨。
无建制,无粮仓,无民心。
这梁山泊,看似易守难攻,实则脆弱得如同沙堡,仅是一次突袭,就险些万劫不复!
冰冷的汗水混着血水,浸透了内衫,刘备缓缓抬起眼,望向波光粼粼的辽阔湖面。
八百里水泊暮色苍茫,映着白衣上未干的血。
既然重活一世,定不负此身,不负苍天!
以此身,护一方安宁!
以此山,聚天下英豪!
在这崩坏的乱世之中,再开一片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