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街老鼠张三凑到那胖大身影前,嬉皮笑脸邀功。
“师傅!张娘子一根头发丝都没伤着,已经安然送回后院。俺这一手,办得干净利落吧!”
他边说边拍胸脯,唾沫星子几乎要溅到对方身上。
“嘿,您是没瞧见,高衙内那龟孙气得脸都绿了,活像只被踩了脖子的王八!”
那胖大身影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声如洪钟地笑骂回应。
“呸!你这猢狲,尽会吹大气!没溅阿嫂一身粪汤吧?要是脏了衣裳,洒家可不轻饶你!”
“哪能呢!师傅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张三原本还在指天画地地保证,此时却忽然一脸正色。
“张教头是好人,林教头更是条好汉……俺们虽是无赖,却也懂得敬重好汉!能帮上一把,弟兄们心里都痛快!”
“嗯,这还像句人话!”
那胖大和尚似乎满意了,这才转过身来。
尽管身穿寻常僧衣,却难掩其魁梧雄健的体魄,一脸虬髯根根如铁,更是显得凶悍逼人。
刘备心中顿时明了。
此人必是林冲常挂嘴边,那位在相国寺菜园出家,倒拔垂杨柳的结义兄弟。
花和尚鲁智深!
他心中一定,正欲现身上前,表明身份。
冷不防,却见鲁智深猛然扭头,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盯住他藏身之处。
声若炸雷,惊起满园麻雀。
“哪个撮鸟!敢偷听佛爷讲话!”
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道恶风已然扑面!
只见鲁智深看也不看,反手抓起倚在旁边的水磨禅杖。
那禅杖通体黝黑,由镔铁打造,外形为两头像蟒蛇一样的棍状钝器。
竟被他单臂一叫力,隔着近十步距离,裹挟着裂风之声,悍然掷出!
轰咔嚓!!!
刘备藏身的土坯院墙,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轰隆一声砸塌大片。
烟尘弥漫中,砖石碎块混合着尘土飞溅。
刘备堪堪侧身闪出,袍袖被凌厉的劲风刮得猎猎作响。
他站定身形,望向那怒目金刚般的胖大和尚,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彩。
“好和尚!好力道!”
刘备朗声赞道,话音未落,鲁智深已然暴喝扑来!
“兀那撮鸟,吃洒家一杖!”
那六十二斤重的水磨禅杖在他手中竟如灯草般轻巧,带着呼啸风声直劈而下!
刘备不敢硬接,身形疾退间,铿然拔出腰间双股剑。
这双剑一长一短,乃是他前世惯用兵器,最擅近身缠斗。
但见禅杖横扫千军,左手剑格挡的瞬间,铛的一声巨响,火星迸射!
“好个泼和尚!”
刘备被震得虎口发麻,暗赞一声。
剑势陡然一变,右手剑如游龙般贴着禅杖游走。
以巧破力,直取中宫,正是顾应剑法中双龙探海的起手式!
“咦?”
鲁智深轻咦一声,撤杖回防,格开这一剑,攻势反而更猛!
“好个贼厮,倒有几分本事!再来!”
话音未落,禅杖带着万钧之力当头砸下。
刘备双剑一架,竟被震得手臂酸麻,脚下青砖寸寸碎裂!
但面上却毫无怯意,边战边劝。
“提辖且慢!在下乃是林冲教头结义兄长,特来相助!
鲁智深禅杖一顿,虬髯怒张。
“放屁!我林师弟哪来的甚么结义兄长?先吃洒家三百禅杖再说!”
刘备见解释不通,只得全力周旋。
禅杖舞得越发凶猛,劲风刮得人面皮生疼,刘备却似惊涛中的一叶扁舟。
双剑如穿花蝴蝶,总在间不容发之际化险为夷,寻隙而进。
鲁智深一时竟拿他不下,难免暴躁。
“直娘贼!像个泥鳅般滑溜!有本事与洒家硬碰硬!”
“提辖可还记得野猪林?董超,薛霸的水火棍……”
刘备突然喝道:“若不是提辖仗义相救,林贤弟早已命丧黄泉!”
鲁智深眼中闪过惊疑之色,攻势稍缓。
“你怎知此事?!”
刘备剑势不停,口中继续言语。
“后来大师一路护送林贤弟,直送到沧州城外七十里,可是如此?”
鲁智深禅杖一顿,虬髯怒张。
“这些事你从何得知?莫不是那两个撮差所言?”
刘备见他有几分相信,当即收剑后跃。
“提辖若还不信,如今林贤弟正在城外等候,此番冒险入京,正为救妻!”
鲁智深眼神闪烁,显然已被说动几分,但仍存疑虑。
“你要真是林教头兄长,可敢带洒家去城外一见?若是骗洒家……”
禅杖重重一顿,青石迸裂。
“定叫你尝尝这禅杖的滋味!”
言罢,双方适才住手。
可就在此时,异变再生!
忽见青草蛇李四连滚带爬地奔进菜园,脸色惨白!
“师傅!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鲁智深浓眉一竖。
“慌甚么!天塌下来有洒家顶着!”
李四喘着粗气道:“方才听得消息,高俅老贼已经吩咐大相国寺,不许再收留师傅,还派了二百禁军,正在来的路上,要捉拿您问罪嘞!”
原来,鲁智深当日大闹野猪林,救下林冲,早已深深得罪了高俅。
这些时日又屡次派人暗中保护林娘子,今日更是当街用粪车戏耍高衙内,终于败露了行踪。
高俅顺藤摸瓜,查到了这位相国寺掌管菜园的职事僧,正是当初野猪林救下林冲之人。
“直娘贼!这厮们倒是来得快!洒家救的是忠良,护的是贞洁,何罪之有?”
鲁智闻言,当即深勃然大怒,转头瞪向刘备,禅杖直指面门。
“你若是细作,此刻正好里应外合!”
“哈哈,我若要与提辖为敌,何必硬接那三杖!”
刘备朗声长笑,抱拳道:“提辖若信得过,某愿助一臂之力!”
正说话间,远处已传来马蹄声阵阵,火把如龙,显然大军将至。
鲁智深眼中凶光一闪,猛地将禅杖往地上一顿。
“好!洒家便信你一回!李四,取火把来!”
但见这花和尚竟一把火点燃了菜园茅屋,火势瞬间冲天而起!
“儿郎们各自散去吧!洒家今日便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禁军的吆喝声越来越近,已冲进菜园,当先一个虞侯挺枪直取鲁智深。
鲁智深哈哈大笑,禅杖横扫间已有三五人倒地。
混乱中,箭矢破空而来。
刘备眼见几个泼皮就要丧命,当即双剑疾舞。
剑光如匹练般护住众人,舞得水泼不进,接连格开十数支箭矢。
鲁智深瞥见此幕,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尽去。
“好汉子!洒家错怪你了!”
他大喝一声,禅杖抡圆了横扫,顿时清出一片空地。
几个冲在前面的禁军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在墙上筋骨断裂。
“兄弟先走!洒家断后!”
鲁智深声若洪钟,禅杖舞得密不透风,硬生生挡住追兵。
刘备却不肯,剑指东北角,声音斩钉截铁!
“提辖!那里守卫最弱,某来开路!要走一起走!”
“好!待洒家引开追兵!再来与兄弟会合!”
鲁智深见状,豪气顿生,禅杖开道,当真如虎入羊群。
刘备双剑交错,身形如游龙般在敌军中穿梭,剑光过处,必有禁军倒地哀嚎。
“贤弟得此挚友,实乃大幸。请!”
两个当世豪杰相视一笑,各自杀出重围。
火光冲天,喊杀震天。
刘备带着众泼皮隐入暗巷,回头望去。
只见鲁智深如战神般屹立火海,禅杖所向披靡。
东京城的夜,被这场大火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