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带着高浓度辐射残留和化学冷却剂异味的冰冷液体,浸透了苏清欢的每一寸肌肤,贪婪地汲取着她体内最后的热量。狭窄、光滑而坚硬的管道内壁,在超频状态下的【洞察术】感知中,如同放大的、布满致命微生物和能量残留的死亡甬道。每一次艰难的匍匐爬行,都伴随着全身骨骼和肌肉的哀鸣,纳米修复剂带来的虚假力量正在快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的、仿佛源自细胞层面的撕裂痛楚和濒临崩溃的虚弱。
身后,泵站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和激烈交火声逐渐沉闷、遥远,被厚重的岩层和管道壁隔绝,如同另一个世界发生的骚乱。前方,只有无尽的、向下倾斜的、散发着不祥幽蓝微光的黑暗,以及越来越清晰的、某种庞大能量核心运转时发出的低沉嗡鸣。
管道内的辐射指数高得吓人,若非潜行服的基础防护和纳米剂强行激发的生命力,她早已昏迷或发生严重病变。空气稀薄污浊,带着令人作呕的甜腥味。
【危机预感】在超频状态下发出持续不断、却因信息过载而显得混乱不堪的尖锐警报,提示着前方极度危险,却又无法分辨威胁的具体性质和来源。大脑因过度负荷而阵阵刺痛,眼前偶尔闪过扭曲的幻象和记忆碎片。
她只能凭借残存的意志和求生的本能,向前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倾斜的管道终于变得平缓,前方出现了微弱的光亮和更大的空间。管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布满各种粗细管线和过滤网的蓄水池底部,幽蓝的冷却剂在其中缓缓流动。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上方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的处理大厅,灯火通明,布满复杂的机械臂、控制台和监测设备,但空无一人!显然,泵站的警报和外部突如其来的攻击,将这里的人员全部吸引或疏散了。
机会!
她迅速爬出管道,躲到一台巨大的泵机后面,剧烈地喘息,肺部火辣辣地疼。纳米剂的效力正在加速衰退,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上。
必须尽快找到出路,或者……找到那个“样本”!
她强撑着身体,利用【洞察术】扫描大厅结构,快速寻找通往“棱镜”主体区域的通道。很快,她锁定了一条标有“维护通道”的、相对隐蔽的合金楼梯,向上延伸。
她蹑手蹑脚地向上攀爬,楼梯尽头是一扇需要权限识别的气密门。她尝试用“渡鸦之瞳”接触识别区。
嘀——红灯亮起!权限不足!
该死!这里的安全级别太高!
就在她焦急万分时——
嗡——
气密门突然发出一声轻响,绿灯闪烁,自行滑开了!
内部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快!所有非战斗人员立即撤往核心避难所!外部遭到不明身份武装力量强攻!重复,不是演习!”
是内部的紧急疏散广播!外部攻击造成的混乱,导致某些区域的安防出现了短暂漏洞?!
没有时间思考!苏清欢立刻闪身进入门内,贴墙隐藏。
门后是一条宽阔的、充满未来科技感的走廊,此刻一片混乱,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和少量安保人员正在匆忙奔跑撤离,无人注意到阴影中的她。
她混入人流,逆着疏散方向,向着能量嗡鸣声最强烈的深处快速移动。超频的【洞察术】疯狂捕捉着周围的环境信息、人员对话片段和指示牌。
“……约束场功率不稳定!‘样本’活性异常升高!”
“……立刻加强抑制!绝不能让它突破收容!”
“……‘长者’的命令是优先确保‘样本’安全!必要时可以采取极端措施!”
“……‘旅鸫’那个叛徒!他竟然和‘鸮’的残渣勾结!”
“……别管那么多了!快去第三约束室!”
碎片信息汇入脑海,勾勒出惊心动魄的图景:“旅鸫”果然和“鸮”组织联手强攻!“议会”则在全力保护“样本”!而那个“样本”——顾景深的意识碎片——似乎正在发生异常!
第三约束室!
她跟着几名行色匆匆、穿着高级防护服的技术人员,冲进一部需要极高权限的专用升降梯。电梯急速下降,失重感传来。
电梯门打开,眼前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这是一个巨大的、球形的空间,四周墙壁全是巨大的、显示着复杂能量流和数据瀑布的屏幕。空间中央,是一个被数十道交错纵横的幽蓝色能量光束牢牢束缚住的、约一人高的、不断扭曲变幻的、由纯粹光和静电噪音组成的模糊人形轮廓!
那轮廓挣扎着,发出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战栗的痛苦嘶鸣,每一次扭曲都让周围的能量束剧烈波动,屏幕上的警报疯狂闪烁!
顾景深!!!真的是他!或者说……是他残留意识的显化!
苏清欢心脏如同被狠狠攥住,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她!
周围的技术人员正在紧张地操作控制台,加大能量输出,试图稳定那躁动的“样本”。
“活性还在提升!快要超出控制阈值了!”
“注入更多镇静波形!”
“不行!外部攻击干扰了主能源!约束场功率在下降!”
“备用能源呢?!”
“正在切换!需要时间!”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悄然潜入、躲在巨大控制台后面的苏清欢。
她死死盯着中央那痛苦挣扎的光影,泪水模糊了视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必须救他!必须结束他的痛苦!
但怎么救?摧毁约束装置?如何在那之前不被发现和阻止?
就在这时——
轰!!!!
整个地下设施剧烈震动!爆炸声从上方传来!显然攻击已经波及到了主体结构!
灯光闪烁,屏幕瞬间黑了一半!约束场的能量光束明显暗淡了一下!
中央的光影发出一声更加剧烈的、仿佛解脱般的无声咆哮,猛地膨胀了一圈!几乎要挣脱束缚!
“不好!样本要失控!”
“启动最终抑制协议!物理收容准备!”一个看似主管的人嘶声吼道!
几名安保人员立刻举起一种造型奇特、发射口对准中央光影的能量武器!
他们要强行镇压甚至……毁灭他?!
不!!!
苏清欢眼中闪过疯狂的厉色,瞬间拔出脉冲手枪,最大功率!对准那些举枪的安保人员连续射击!
砰!砰!砰!
蓝白色的能量束精准地命中目标!安保人员惨叫着倒地!
“有入侵者!!!”剩余的技术人员惊恐地尖叫,四散奔逃!
苏清欢毫不理会,调转枪口,对准那些约束能量束的发生器底座疯狂开火!
轰!轰!轰!
爆炸接连响起!发生器被摧毁!幽蓝色的能量束瞬间溃散消失!
中央那扭曲的光影猛地获得自由,发出一阵强烈至极的能量脉冲,将整个控制室震得嗡嗡作响!但它并未攻击苏清欢,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吸引,化作一道流光电射向她!
苏清欢下意识地抬手!
那光影并未撞击她,而是如同温柔的流水般,萦绕在她的手臂周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巨大痛苦、微弱清明、以及……一丝熟悉温暖的复杂情绪波动。
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的、仿佛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的声音碎片,艰难地传递出来:
“……清……欢……快……走……这……是……陷……”
话音未落!
整个控制室的主灯猛然全部亮起!备用能源切换完成!
更强的、全新的能量约束场瞬间生成,再次将那道试图靠近苏清欢的光影狠狠束缚、拉回中央!光影发出凄厉的无声惨叫,再次被死死禁锢!
同时!
气密门轰然打开!大批全副武装的、穿着“议会”内务安全部队制服的精锐士兵冲了进来!枪口瞬间全部对准了苏清欢!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冰冷的吼声响起。
苏清欢心脏沉入谷底。完了。
她缓缓举起手,脉冲手枪掉落在地。
士兵们迅速上前,将她粗暴地按倒在地,铐上特制的能量抑制手铐。
一名穿着高级官员制服、面色冷峻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看了一眼中央再次被稳定下来的光影,又看向被制服的苏清欢,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满意。
“目标已捕获。‘样本’活性暂时稳定。汇报‘长者’,计划顺利进行。”他对着通讯器说道。
计划?顺利进行?苏清欢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官员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真是精彩的表演,苏小姐。感谢你的配合,成功帮我们完成了对‘样本’最终活性阈值和应激反应的测试,并证实了你与它之间存在的特殊‘共鸣’现象。这为后续的‘控制’和‘应用’提供了关键数据。”
苏清欢如遭雷击,浑身冰冷!配合?测试?!难道……难道从泵站的陷阱,到这里的安防漏洞,全都是……安排好的?!“长者”早就知道“旅鸫”的背叛和计划?甚至……将计就计,利用“旅鸫”的攻击制造混乱和压力,再利用她与顾景深意识的共鸣,来测试和激发“样本”的潜能?!
她从头到尾,都是“议会”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甚至连“旅鸫”的背叛,都可能在他们算计之内?!
巨大的绝望和屈辱感瞬间将她吞噬!
“带走。严密看管。她是极有价值的‘共鸣体’。”官员冷冷下令。
士兵粗暴地将她拖起。
就在她被押解着走向门口,经过中央控制台时,她的目光与那道被束缚的光影再次交汇。
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光影中,那双模糊的、由能量构成的“眼睛”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包含了无尽痛苦、歉意、警告以及……一丝决绝的光芒。
同时,那个微弱的声音再次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比之前清晰了一丝,却带着一种燃烧殆尽般的急促:
“……信……任……‘旅鸫’……最……后……的…………”
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强大的抑制力强行中断。
苏清欢瞳孔骤缩!信任“旅鸫”?最后?什么意思?!“旅鸫”的背叛难道另有隐情?!他最后想做什么?!
不待她细想,士兵已经将她押出了控制室,带入一条守卫更加森严的走廊。
她被关进了一间完全由特殊合金打造、没有任何缝隙的隔离囚室。能量抑制场让她浑身无力,超频状态彻底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排山倒海般的虚弱和剧痛,意识开始模糊。
囚室的门再次打开。进来的不是士兵,而是两个穿着白色隔离服、面无表情的技术人员,推着一辆带着各种 probes (探针)和注射器的医疗仪器车。
“开始采集‘共鸣体’生理数据和神经信号样本。”其中一人冰冷地说道,拿起一支粗大的、闪烁着寒光的注射器,走向她。
苏清欢挣扎着后退,却无济于事。
冰凉的针头刺入她的颈动脉,某种冰冷的液体注入体内。紧接着,更多的传感器贴片被粘在她的头部和太阳穴上。
剧烈的眩晕和剥离感袭来,她的意识仿佛被强行抽离,视野开始扭曲……
就在她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恐怖的、仿佛源自地核深处的剧烈爆炸,猛地撼动了整个“棱镜”基地!
所有的灯光瞬间熄灭!能量抑制场骤然消失!紧急的红灯疯狂闪烁!
“警告!核心能源遭受不明原因过载冲击!结构完整性丧失!基地即将坍塌!重复!基地即将坍塌!”
凄厉的警报声响彻走廊!
“怎么回事?!”
“是‘旅鸫’?!他怎么可能……”
“不对!爆炸来自基地最底层!是‘星焰’残骸储存库的方向!”
混乱的惊呼声和奔跑声从门外传来!
关押她的囚室门因断电而自动解锁弹开!
那两个技术人员惊慌失措地扔下设备跑了出去!
苏清欢挣扎着爬起,扯掉身上的传感器,踉跄地冲出囚室!
走廊里一片混乱,士兵和技术人员惊慌奔逃,天花板不断有碎块落下!
是“旅鸫”!他真正的目标根本不是强攻进来抢夺,而是……从一开始就是要彻底炸毁整个“棱镜”基地?!连同“星焰”残骸和所有研究数据一起毁灭?!这才是他所谓的“最后”?!
那顾景深呢?!
苏清欢心中巨震,不顾一切地逆着人流,冲向第三约束室的方向!
约束室的大门因爆炸而扭曲变形,里面同样一片混乱,设备短路,火花四溅!几名技术人员倒在血泊中,似乎是被坠物砸中。中央的约束场已经彻底消失,那个光影……不见了!
他逃了?还是……湮灭了?!
“清……欢……”
一个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呼唤,直接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她猛地转头,看到角落处,一小团黯淡的、几乎透明的光影正艰难地维持着形态,正是顾景深残留的意识!它比之前虚弱了无数倍,仿佛风中残烛!
“……跟……我……来……”光影微弱地闪烁了一下,然后如同指引般,向着一条冒着电火花的、破损的应急通道飘去!
苏清欢毫不犹豫,咬牙跟上!
那光影引导着她,在剧烈震动、不断坍塌的基地内部飞速穿行,巧妙地避开塌方和死路,仿佛对这里极其熟悉!
终于,他们冲到了一个相对完整的、似乎是紧急出口的气闸门前!
光影变得更加黯淡,几乎无法维持形态。
“……从……这里……出去……快……”它的声音微弱到几乎听不见,“……对不起……还……不能……跟你……走……”
话音未落,光影彻底消散,化作点点荧光,湮灭在空气中。
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不——!!!”苏清欢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但剧烈的爆炸和坍塌不容她悲伤!气闸门因内部压力而猛地弹开!外面是冰冷的夜空和凛冽的山风!
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即将彻底毁灭的基地,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愤怒和……一丝冰冷的决绝。
她猛地冲了出去,扑入冰冷的夜色之中。
身后,是“棱镜”基地彻底崩塌的、震耳欲聋的轰鸣和冲天而起的火光!
前方,是冰冷的、未知的、但必须走下去的复仇之路。
孤狼浴火,獠牙染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