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源站在碎星台上时,掌心玉盒已被百年血腥浸得发黑。
镜流的心核在盒中凝成冷硬的淡金色,如同他永生路上最坚实的基石。
没有半分温度。
他抬眼扫过漫天崩解的星系,亿万生灵的哀嚎顺着宇宙风卷来。
却连他的衣摆都未能吹动。
从丹鼎司踏出的那一刻,他便将“动容”二字从骨血里剔除,只余对永生的执念,在躯壳里疯长。
百年间,他踏遍三千星系,凡他所到之处,生灵皆成祭品。
繁华仙洲的琼楼玉宇在他掌心黑焰中化为焦土,荒芜废土的部落图腾被剑气劈得粉碎。
有令使们剑拦在他身前,质问他为何要毁了这天地。
他只是缓缓抽出那柄镜流锻造的短剑,剑身上凝固的暗紫色血迹在星光照耀下泛着冷光:
“挡我路者,不分神凡,皆是死路。”
话音落时,剑光已穿透对方胸膛,那缕精纯的虚数能量被蛊虫瞬间吞噬。
他甚至没再多看一眼倒落的躯体。
初遇星神“末王”那日,星云在虚空里翻涌如浪。
司掌时空的星神悬浮在星河中央,语气里带着最后一丝悲悯:
“方源,你屠戮众生,终会被永生反噬。”
方源握着短剑的手没有丝毫松动,指尖黑焰悄然蔓延:
“我要的是结果,从不在意代价。”
剑光骤然出鞘,星云剧烈翻腾,末王的神躯在剑下崩解,化作无数光点融入蛊虫。
那一刻,方源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在延长,却也敏锐察觉到一丝异样。
这力量虽强,却像指间流沙,藏着不易察觉的流逝感。
他途经一颗死寂星球时,曾在地表看见一座刻满文字的石碑。
碑上“永生者,终为永生所困”的字迹早已风化,他只瞥了一眼,便挥剑将其劈成碎屑。
碎屑纷飞间,镜流当年那句“长生哪有那么好”
的话语偶然掠过脑海,他却只是皱了皱眉,指尖黑焰燃起,将所有思绪连同石碑残渣一同烧得干净。
于他而言,过往的片段不过是途中的尘埃,没必要留在心里。
炼制永生蛊的那日,他选在宇宙中心的“归墟”黑洞边缘。
这里汇聚着宇宙诞生以来的所有能量,是他收集的最后一份“祭品”。
他将玉盒心核取出,与九位星神的残魂、亿万生灵的气息一同投入黑洞,口中念动早已烂熟于心的咒文。
黑洞轰鸣着旋转,无数光带窜出,缠绕成一只通体鎏金的蛊虫——那便是他耗费百年心血炼制的“永生蛊“。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方源看着永生蛊缓缓飞向自己,眼中终于露出一丝锐利的期待。
蛊虫落在掌心,化作金光钻入体内,瞬间便有磅礴力量席卷全身,他抬手便能撕裂时空,睁眼可让死寂星球暂焕生机。
可这份快意只持续了片刻,当他探查生命时限时,脸色第一次有了细微变化。
永生蛊的力量,竟是将所有祭品的寿命总和叠加在他身上。
机位星神的寿元,亿万生灵的短促光阴,加起来虽漫长,却依旧有尽头。
他站在归墟边缘,看着黑洞渐渐恢复平静,掌心的玉盒早已在咒文催动下化为飞灰。
没有愤怒,没有不甘,只有一种近乎冷寂的清醒。
他终究没能摸到真正的永生之门。
他抬手按在胸口,能清晰感觉到永生蛊的跳动。
每一次跳动都在消耗着那份“借来”的寿命,如同沙漏在无声倒数。
时空缝隙里曾闪过少年时的画面:玉冠峰下,他冻得指尖发紫,却执着地看着镜流舞剑。
那画面转瞬即逝,方源甚至没停下脚步。他从不回头看,更不会为过往的选择动摇。
即便这条路走得比预想中更艰难,即便此刻的“永生”只是场漫长的倒计时,他也只会继续走下去。
如今的宇宙只剩下他一人。他坐在归墟边缘,看着星辰一颗颗熄灭,看着时空一点点坍塌。
永生蛊仍在体内跳动,计算着剩余的岁月。
他不知道当这份寿命耗尽时会如何,但他从不畏惧结局。
他曾以为杀尽众生便能换来永恒,如今虽未得偿所愿,却也从未后悔。
对他而言,永生之路本就该铺满荆棘与牺牲,哪怕最终仍是徒劳,也比在平凡里腐烂更有意义。
最后一颗星辰熄灭时,宇宙陷入无边黑暗。
方源依旧坐在归墟边缘,指尖黑焰悄然燃起,在黑暗中映出他冷硬的侧脸。
他没有再去想镜流,没有再去想那些被他屠杀的生灵,只在心里默默念着。
这条路还没走完,真正的永生,总有一天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