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青云镇的晨雾时,镇衙前的青石广场早已被怒火裹挟的百姓填满。东头染坊的王掌柜搬来自家的酸枝木凳,西头卖炊饼的张婆踩着两块摞起的青石板,连镇外山神庙的老道长都揣着拂尘挤在人堆里——人人手里攥着石块、烂柴,甚至有猎户攥着削尖的木刺,目光灼灼地盯着公堂大门,似要将那两扇朱漆木门烧出窟窿。
“让开!都给我让开!”两名身着玄甲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开路,棍身扫过地面发出“唰唰”声响,人群中立刻让出一条仅容两人通过的窄道。萧逐月一袭玄色锦袍,腰束嵌玉玉带,背后斜挎的流风剑鞘上,云纹鎏金在晨光里泛着冷冽光泽。他步履沉稳,每踏一步,周身的嘈杂便消减半分,待行至公堂前的高台上站定,整个广场已静得能听见檐角铜铃被风拂过的轻响。
“今日开堂,只为审理千面老鬼、柳沧澜二人毒杀百姓、私炼蛊虫一案。”萧逐月的声音不高,却借着内力传遍广场每个角落,连趴在墙头上的孩童都听得一清二楚,“凡有被二人所害者,皆可上前举证;所有证词供词,皆当众对质,若有徇私,你们尽可砸了我这镇衙!”
话音未落,公堂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名衙役押着铁链缠身的犯人走了出来。千面老鬼依旧戴着那张半旧的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扭曲的蛊虫纹路,铁链拖动时发出的“哗啦”声,听得人群里一阵咬牙切齿;柳沧澜则没了往日武师的挺拔,粗布囚衣上沾着暗红血污,腹部的伤口虽用布条裹了三层,却仍有血渍渗出,每走一步都要踉跄一下,头垂得几乎要碰到胸口,连曾经引以为傲的佩剑都早已不知所踪。
“是他!就是这老鬼放的毒烟!”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凄厉哭喊,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妇人跌跌撞撞冲出来,手里举着一件染满紫黑血迹的短褂,布料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腥气,“我家男人上山砍柴,就因为撞见他在林子里放那蓝烟,回来没半个时辰就浑身发紫,七窍流血死了!这短褂上的血,还是我给他擦身时染的啊!”
妇人的哭声像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一个拄着枣木拐杖的老汉被孙子搀扶着走上前,拐杖重重戳在青石板上,发出“笃笃”的闷响:“柳沧澜!你忘了去年你在我家吃的那碗腊肉饭了?我家孙儿才八岁,就因为捡了你丢在巷口的‘糖丸’,嚼了没两口就浑身抽搐,最后连喊一声‘爷爷’的力气都没有!你说那是甜糖,可郎中剖开他的肚子,里面全是蠕动的小虫子啊!”
柳沧澜的肩膀猛地一颤,双手死死攥着铁链,指节泛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千面老鬼却突然发出一声冷笑,青铜面具下的眼睛扫过老汉,语气里满是不屑:“不过是个没用的小崽子,死了便死了,值得你记到现在?若不是萧逐月多管闲事,这青云镇的人早成了我炼‘幽蓝蛊’的养料,你们能站在这儿说话,还得谢我留了你们一条命!”
“你这畜生!”人群瞬间炸了锅,石块、烂菜如雨点般向千面老鬼砸去,甚至有个猎户扔出了手里的木刺,擦着千面老鬼的耳朵钉在身后的柱子上。萧逐月抬手示意衙役拦住众人,目光扫过沸腾的人群:“乡亲们稍安勿躁,今日定让恶人伏法,切勿失了分寸——若是伤了无辜,反倒让他们看了笑话。”说罢转身迈入公堂,衙役押着两名犯人紧随其后,百姓们挤在公堂门口,透过敞开的大门向内张望,连大气都不敢喘。
公堂内,案桌上摆着厚厚的卷宗,朱砂笔斜搁在砚台上,墨汁还在缓缓晕开。两侧站着四名持棍衙役,腰杆挺得笔直,气势凛然。林墨坐在案桌左侧的梨花椅上,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医书,书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草药——那是解“七绝毒烟”的关键药材“清蛊草”。见萧逐月入座,他便将医书合上,指尖轻轻敲击着书页,目光落在两名犯人身上。
“千面老鬼,你可知罪?”萧逐月拿起惊堂木,轻轻一拍,公堂内顿时回荡着沉闷的声响,连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
千面老鬼抬起头,青铜面具反射着日光,语气桀骜不驯:“我何罪之有?江湖路远,弱肉强食,我杀几个人、炼几只蛊,不过是寻常事,算不得罪!”
“寻常事?”萧逐月将一本卷宗扔在他面前,卷宗散开,露出里面的供词与画押,“去年三月,你在临安城清风寨,用‘七绝毒烟’屠了全寨上下三十七口,只因寨主不肯将祖传的《蛊经》交予你;去年十月,你在湖州府掳走三名孩童,将他们关在山洞里,用孩童鲜血炼‘噬心蛊’,导致孩童父母悲痛欲绝,双双自缢;今年正月你到青云镇,先是在镇西竹林放毒烟,害了二十一名百姓,后又在镇东水井、南头菜园埋‘幽蓝蛊’虫卵,妄图让整个青云镇成为你的蛊场——这些桩桩件件,皆有证人、供词为证,你还敢说自己无罪?”
卷宗上的字迹清晰,每一页都盖着临安城、湖州府官府的朱红大印,连千面老鬼在清风寨抢走的《蛊经》残页,都被夹在卷宗里,书页上还残留着淡淡的蛊虫粘液。千面老鬼的呼吸明显粗重了几分,青铜面具下的嘴唇动了动,却仍嘴硬:“那些人要么蠢,要么挡我的路,死了也是活该!若不是你萧逐月横插一脚,我早已炼成‘幽蓝蛊王’,届时整个江湖都要听我号令!”
“柳沧澜,”萧逐月的目光转向一旁的柳沧澜,语气沉了几分,“你本是青云镇的武师,靠着教孩童习武糊口,去年还曾在镇东的武场救过落水的孩童,为何要跟着千面老鬼作恶?”
柳沧澜猛地抬起头,眼眶通红,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萧大人,我是被他逼的!他抓了我娘,说若是我不帮他放毒烟、埋蛊虫,就用‘腐心毒烟’杀了我娘!我一时糊涂才从了他,可我后来后悔了——上次在黑风崖,我本想趁他不备杀了他赎罪,可他武功太高,我没成功,还被他捅了一刀!”他说着掀开囚衣的下摆,露出腹部狰狞的伤口,缝合的线还清晰可见。
“你胡说!”千面老鬼猛地转头瞪着他,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是你自己贪生怕死,又觊觎我的炼蛊术,想跟着我学本事,好称霸青云镇!去年你还求我教你炼‘控心蛊’,说要让镇上的人都听你的话,如今想把罪责推到我身上,你以为萧逐月会信你?”
两人立刻吵了起来,公堂外的百姓也跟着议论纷纷,有的骂千面老鬼狡辩,有的叹柳沧澜糊涂。萧逐月再次拍响惊堂木,冷声道:“是否被逼,自有证据。李威,带证人上来。”
脚步声从公堂外传来,李威领着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妇人走了进来。老妇人头发花白,手里攥着一个蓝布包,包角已经磨得发白,正是柳沧澜的母亲。她一看到柳沧澜,便哭着扑过去,却被衙役拦住,只能隔着铁链喊:“儿啊!你怎么能做这种事?那老鬼根本没抓我,他只是骗了你啊!”
柳沧澜愣住了,呆呆地看着母亲,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娘……您说什么?他没抓您?那这几个月,您在哪儿?我派人找了您好几次,都没找到您的踪迹……”
“我在城外的破庙里躲着啊!”老妇人擦着眼泪,声音哽咽,“三月前有个蒙面人说你犯了错,让我躲起来,还说若是我出来,会连累你。我就一直待在破庙里,靠采野菜为生,是李威大人找到我,说你跟着这老鬼害乡亲,我才知道你被骗了!儿啊,你怎么就这么糊涂,要去做伤天害理的事啊!”
真相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柳沧澜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