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耀川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他直挺挺的倒在床上,双目空洞地盯着天花板,如今卧室里还处处留有周娉婷的印记。
每每夜深人静时,他总会不由自主地汲取着幻想中的周娉婷残留的味道。
阳光透进那块周娉婷选了又选的,边角还绣着她最爱的铃兰图案的藕荷色窗帘。
许是那窗帘也知道女主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如今的它就像是一块浸了灰的抹布,蔫蔫地垂在窗边,带着一股子的萧瑟味。
梳妆台上还躺着一把周娉婷常用的桃木梳,齿间似乎还缠着几根柔软的长发,静静的倒印在梳妆镜里。可此刻镜子里还倒映着——蒋耀川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耀川,你刚才去哪了?你妈我辛辛苦苦做的饭也不吃,还给我摆着一副臭脸色,你就是这么对生你养你的妈的?!”马妙芬招呼也不打,“砰”地一声推开门,尖锐跋扈的声音,狠狠穿入蒋耀川的耳膜。
她叉着腰站在距离蒋耀川的一手之距,脸上是一如既往的不耐烦和抱怨,丝毫没注意到蒋耀川此刻灰败的脸色和死寂的眼神。
而马妙芬嘴里说的那“辛辛苦苦做的饭”,也不过是胡乱煮的一锅面条,上面零星的飘着几片蔫黄的菜叶。
客厅茶几旁,蒋芳芳扯过一个靠枕,随意一扔,便席地而坐,捧着一大碗面条,吸溜得震天响,汤汁溅到了前襟也浑然不觉,眼睛黏在电视里无聊的综艺节目上。
蒋耀川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脑子里还在反复回忆着和周娉婷过往的点点滴滴,每一个画面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尖抽搐。
家里的一地鸡毛、工作的不甚顺利、同事的流言蜚语、相亲的惨淡收场……
所有积压的怨气和绝望,在周娉婷那平静的“我很好,不劳挂心”面前,彻底失去了平衡的支点,化作汹涌的岩浆,在他胸腔里疯狂翻涌、冲撞,寻找着爆发的出口。
“跟你说话呢!聋了还是哑巴了?”马妙芬见他不理睬,声音陡然拔高,手指几乎要戳到蒋耀川的脸上。
“回来就挺尸!家里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老娘一个人忙里忙外,是有三头六臂啊……”
“呵呵,是呀,全家就妈你最忙。忙不过来你找你女儿啊!找我干什么?”蒋耀川冷不丁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积压的邪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轰然爆发!
“我曾经讨了一个那么好的老婆,可却被你们给作!没!了!”蒋耀川双目赤红,额角青筋暴跳,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戾气,着实把把马妙芬给吓了一跳。
“妈,你不是经常说娉婷没有你女儿优秀吗?既然你女儿那么优秀,让她长出三头六臂帮你啊!”蒋耀川讥讽道。
“你!你反了天了!居然敢这么跟你妈我说话!还敢这么编排你姐?!”马妙芬被儿子突如其来的暴怒和毫不留情的指责惊呆了,随即是更汹涌的怒火。
“没有我,你能长这么大?!你个没良心的白眼狼!跟你爹一个德性!周娉婷那个丧门星把你魂都勾走了是吧?离了她你就活不成了?!你看看她那个贱样……”
“妈,你快闭嘴吧!”蒋耀川一声怒吼,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
他浑身都在发抖,眼神凶狠得像要择人而噬,“你还有脸提她?!你有什么资格提她?!”
“你……”马妙芬被他这副要吃人的样子惊得后退了一步。
这时,蒋芳芳也来到了蒋耀川的房间。
蒋耀川那积压了许久的怨毒和憋屈,裹挟着浓浓的悔意,如同利箭,疯狂地喷射而出:“家里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相亲对象一听是你们就躲得远远的!都是拜你们所赐!”
“如今我的工作也不顺,被人背后指指点点说‘家里一团糟’,也全是拜你们所赐!”
“周娉婷在的时候,家里至少像个家!是她!是她里里外外操持,是她忍着你的刁难,是她给你们收拾烂摊子,给你们留着脸面!你们呢?!你们做了什么?!”
“你们只会拖后腿!只会搅和!只会像个蛀虫一样扒在我身上吸血!还要把我一起拖进泥潭里!你们毁了我的家!毁了我的名声!还想毁了我今后的生活吗?!”
蒋耀川歇斯底里地吼着,他指着马妙芬,又指向蒋芳芳:“还有她!你的宝贝女儿!好吃懒做,却还指望别人当她是个宝?!殊不知,她如今就是个相亲市场上的一个笑话!连带着我也成了笑话!哈哈哈……就是因为你们!就是因为你们这两个……”
“够了!蒋耀川!你疯了!”蒋芳芳终于被骂得脸上挂不住,摔了碗冲进来,尖声叫道,“你凭什么骂我?!你算什么东西!自己没本事留住老婆,拿我们撒什么气!”
“我没本事?!”蒋耀川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蒋芳芳,那眼神让她心底一寒,“要不是你们这两个,周娉婷怎么会走?!要不是你们,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滚!你们都给我滚出去!滚——!”
最后一声“滚”,他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脖子上青筋虬结,面容扭曲狰狞,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他顺手抓起梳妆台上那支缠着周娉婷几根长发的桃木梳,狠狠地砸向地面!
“啪嚓!”一声脆响,桃木梳应声断裂,木屑和梳齿飞溅开来。
马妙芬和蒋芳芳彻底被震住了,她们从未见过蒋耀川如此失控、如此暴戾的模样。
马妙芬嘴唇哆嗦着,指着蒋耀川,想骂,却被他眼中那近乎毁灭的疯狂吓得失了声。
蒋芳芳更是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卧室里只剩下蒋耀川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和萦绕在蒋耀川周身的一室绝望。
镜子里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和身后两个带着怨毒之色以及惊慌失措的女人。
这个家,这个由血缘和怨毒织成的牢笼,终于在蒋耀川歇斯底里的爆发中,露出了它最狰狞、最不堪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