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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信城,左将军府议事厅内,炭火驱散了南国冬日的湿寒,但气氛却比炭火更为灼热。
陈暮将手中一枚代表着刘备军的木质小旗,稳稳地插在了地图上“汉中”的位置,沉声道:“元直密信,刘备已亲率大军出葭萌关,先锋张飞已与张鲁部将杨昂交锋。汉中大战,已然开启。”
他的手指随即划过地图,指向襄阳、江陵:“曹操急调夏侯渊、徐晃等部西援,荆北曹洪压力骤增,已传令各部谨守城隘,无令不得南下。江东周瑜,虽仍坐镇江陵,但其麾下程普、韩当等部亦有向当阳、编县移动的迹象,恐是防备曹洪异动,或……别有图谋。”
庞统丑脸上精光闪烁,接口道:“主公明鉴!刘备此动,犹如巨石投湖,天下局势为之震荡。曹操主力被牵制于西线,短期内绝无可能大举南下荆南,更无力顾及我交州。而周瑜,其志虽在天下,然新得南郡、荆南之地,尚未完全消化,北要防曹洪,西要忌刘备(虽同盟实则互防),其能动用之兵,有限!”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零陵、桂阳与苍梧接壤的漫长边界:“此乃天赐良机!吕蒙在零陵、桂阳经营,筑堡屯田,拉拢豪强,其意不言自明,乃是将此二郡作为日后进犯我交州之跳板。若待其根基稳固,周瑜后方无忧,则我交州北境永无宁日!如今,曹操无暇他顾,周瑜束手束脚,正是我军主动出击,打破吕蒙布局,夺回战略主动之时!”
赵云英挺的眉宇间战意升腾:“末将亦认为,不可坐守。我军新整编,虽未至巅峰,然士气可用。当以此战锤炼新卒,熟悉山地、水网作战,更要让吕蒙,让周瑜,让孙权知道,我交州非是待宰羔羊,敢犯我境,必遭反击!”
黄忠抚须沉吟:“打是要打,但需控制规模。我军根基初立,《交州敕令》推行方起,不宜倾力北进,陷入旷日持久之战。当以精干之师,行雷霆一击,目标明确,快进快出,旨在破其据点,焚其积蓄,俘其人员,扬我军威,探其虚实!”
陈暮目光扫过麾下这文武双翼,心中豪气顿生。他重重一拳捶在地图零陵郡的位置上,决然道:“善!机不可失!便依诸将之言!子龙,此次北击,由你全权指挥。汉升,你坐镇广信,总督后方粮草军械,并协防各处关隘,以防不测。士元,情报联络、策反内应之事,由你负责,务必让子龙如臂使指!”
“末将领命!”赵云、黄忠齐声应道。
庞统亦躬身:“统必竭尽全力。”
陈暮看着赵云,语气凝重:“子龙,此战不为攻城略地,重在挫敌锐气,练我新兵,探查虚实。打得要狠,撤得要快!要让吕蒙感到痛,却又抓不住我们的主力!”
“主公放心,云明白!”赵云目光坚定,已然成竹在胸。
零陵郡南部,山岭连绵,漓水及其支流蜿蜒其间。与相对平坦的苍梧郡相比,此地更为闭塞,汉夷杂处,民风彪悍。
在一处隐蔽的山谷村落中,陈勇带着几名精干队员,正与几位穿着破旧汉家衣冠,却面带菜色的老者密谈。村外,一些面带警惕之色的青壮手持简陋兵器,负责警戒。
“……吕蒙那厮,表面仁义,实则狠辣!”一位姓邓的老者捶着腿,愤愤道,“自其驻守以来,便以‘助剿山越、防备交州’为名,加征粮赋,强抽壮丁。我等本是安分农户,如今田亩荒芜,子弟被征入军中做那苦役辅兵,生死未卜!这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另一老者叹息:“刘将军在时,虽非明主,却也未有如此盘剥。江东孙氏,视我等如牛马!”
陈勇低声道:“诸位父老,我主陈将军,乃仁义之师,昔日于荆北便善待百姓。今南镇交州,立法度,均田亩,正是欲再造安宁。吕蒙乃虎狼之辈,其经营零陵,意在窥伺交州,届时战火一起,诸位家园恐成焦土。我主不忍荆南旧民再遭涂炭,故遣赵将军北击吕蒙,特命我等前来联络,望能里应外合,共抗暴政!”
邓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希望:“陈将军……当真愿为我等做主?”
“千真万确!”陈勇肯定道,“赵将军大军不日即至,首要目标便是漓水畔的‘石潭戍’及其后方粮仓。若诸位能提供戍堡守备详情、巡逻路线,并在战时制造混乱,或引导路径,便是大功一件!届时,愿随我军南迁者,我主承诺授予田亩,免三年赋税!愿留下者,我军亦会留下钱粮,助诸位重建家园!”
利益与仇恨交织,让这些饱受压迫的荆南遗民下定了决心。邓老者咬牙道:“好!我等便信陈将军一回!那石潭戍的刘都伯,也是个贪鄙之徒,克扣军饷,士卒怨声载道,其部下的巡逻规律,老夫知晓……”
就在陈勇于山村中成功策反内应之时,一队约二三十人的队伍,正衣衫褴褛地穿过桂阳郡与苍梧郡交界处的崇山峻岭。他们大多面带疲惫,却眼神坚定,为首者是一名年约三旬,面容清癯的文士,虽狼狈却不失气度。
“桓先生,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苍梧地界了。”一名带路的向导喘着气说道。
那被称为桓先生的文士点了点头,回望北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化为决然:“走吧。刘表已死,蔡瑁卖主,荆州非是吾乡。听闻陈暮陈将军在交州立法度,欲有所为,且与江东为敌,或可托身。”
旁边一名青年担忧道:“先生,那陈暮毕竟是客军,根基浅薄,能成事吗?”
桓阶(历史上确为荆州人士,后仕魏,此处剧情需要稍作调整)目光深远:“观其行事,南渡立基,诛豪强,立法度,步步为营,非是庸主。如今刘备攻汉中,曹操西顾,交州北境压力骤减,正是其有所作为之时。我等携荆南地理、民情而来,正当其需!只要其能抗住江东第一波反扑,这交州,或许真能成为一片新天地。”
他们不再多言,拖着疲惫却坚定的步伐,向着苍梧方向,向着未知的前途,艰难前行。
冬日的漓水,水量稍减,却依旧清澈湍急。石潭戍依山傍水而建,规模不大,却是吕蒙设置在零陵南部的一个重要前哨,驻有约三百兵卒,并囤积了不少供应前方巡逻队的粮草。
这一日,天刚蒙蒙亮,江面上还笼罩着一层薄雾。戍堡上的哨兵抱着长戟,有些昏昏欲睡。突然,下游江面上传来了阵阵急促的桨橹划水之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敌袭!敌袭!”哨兵猛猛然惊醒,敲响了警锣。
只见薄雾中,数十艘快船如离弦之箭般逆流而上,船头飘扬的,正是陈暮军的旗帜!船上的士卒皆披轻甲,手持弓弩刀盾,眼神锐利,正是赵云亲自挑选的精锐,其中亦混编了部分表现优异的新兵,以作历练。
赵云一身白袍银甲,立于首船船头,目光如电,凝视着越来越近的戍堡。他朗声下令:“按计划行事!第一队抢占码头,压制戍墙!第二队随我登陆,直取戍门!第三队绕后,封堵山路,阻击可能来援之敌!”
“遵令!”
船未完全靠岸,已有悍卒跃入齐膝深的冰冷江水中,猛扑向码头。戍堡上箭矢稀稀拉拉地射下,显然守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在陈勇联络的内应指引下,交州军对戍堡的防御弱点了如指掌,集中弓弩猛攻其了望台和兵力薄弱处。
与此同时,戍堡后方也响起了喊杀声。邓老者等人依约在附近山林中燃起烟火,大声鼓噪,制造了大队人马袭来的假象,扰乱了守军心神。
赵云身先士卒,银枪如龙,挑翻两名试图关闭戍门的守军,大队人马瞬间涌入堡内。战斗几乎呈现一边倒的态势。守军都伯试图组织抵抗,却被赵云一合刺于马下。主将既亡,本就士气不高的守军顿时崩溃,或降或逃。
“速速清点缴获,能带走的军械钱粮全部装船,带不走的——焚毁!”赵云下令干脆利落,“俘虏集中看管,愿降者带回交州,顽抗者……依军法处置!”
熊熊大火在石潭戍的粮仓和营房燃起,浓烟滚滚,远在十数里外皆清晰可见。
然而,吕蒙的反应比预想的还要快。就在交州军搬运物资,准备撤离时,下游江面出现了大队江东战船的帆影,岸上也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吕蒙派驻在附近的一名校尉闻讯,亲率八百步卒及数十艘战船前来增援。
“将军,敌军援兵已至,兵力倍于我!”副将急报。
赵云临危不乱,看向江面与岸边:“传令!登陆人马即刻登船,所有船只转向,顺流而下,不与彼水军纠缠!第三队断后,利用岸边山林,节节阻击,迟滞其步卒!记住,我们的目的已达,不可恋战!”
交州军令行禁止,迅速脱离接触。满载缴获和俘虏的船只顺着漓水疾驰而下,速度远超逆流而上的江东战船。江东水军试图拦截,却被交州军船队中几艘特制的、装有撞角的快船灵活牵制,无法形成合围。岸上的江东步卒则被交州军第三队的弓弩和预设的陷阱死死挡住,难以靠近江边。
一场激烈的追逐与反追逐在漓水两岸展开。赵云坐镇船队后方,指挥若定,时而命船只靠岸,以弓弩覆盖追兵,时而利用江湾浅滩,阻碍敌方大船。且战且退,竟让兵力占优的江东援军无可奈何。
半日之后,交州军船队成功驶入苍梧郡界,与前来接应的黄忠派出的部队汇合。吕蒙的援军追至边界,见交州军严阵以待,只得悻悻然收兵退回零陵。
此战,赵云以轻微代价,拔除石潭戍,焚毁大批粮草,缴获军械无数,俘获近百降卒,更救回了邓老者等数十户愿意南迁的荆南百姓。消息传回,苍梧军民士气大振!
零陵郡治所泉陵城,吕蒙军帐。
“砰!”吕蒙一拳砸在案几上,脸色铁青,“好个陈暮!好个赵子龙!竟敢主动挑衅!”
麾下校尉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汇报着石潭戍被毁、追击失利的经过。
吕蒙胸口起伏,强压怒火。他性格刚猛,素来崇尚进攻,被一支他视为“残兵败将”的队伍如此打脸,简直奇耻大辱。“陈暮小儿,侥幸窃据交州,便不知天高地厚!若不将其碾碎,我吕蒙还有何颜面都督荆南!”
他深吸一口气,对参军道:“立刻草拟军报,呈报公瑾都督!陈暮狼子野心,已露獠牙!石潭戍之失,乃我军防备疏忽,末将愿领责罚!然,此风不可长!末将请求增兵,不仅要夺回面子,更要趁其立足未稳,一举攻入苍梧,擒杀陈暮、赵云,永绝后患!”
与此同时,江陵,周瑜府邸。
周瑜看着吕蒙送来的紧急军报,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喜怒,只是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公瑾,子明(吕蒙字)所言不无道理。陈暮此举,乃是试探,亦是挑衅。若我不以强硬手段回应,其必得寸进尺,荆南永无宁日。”程普坐在下首,沉声道。
周瑜微微摇头,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凝重:“德谋(程普字)兄,陈暮选择此时动手,绝非偶然。刘备攻汉中,曹操西顾,此乃天下大势赋予他的胆气。他看准了我军主力需防备北面曹洪,难以全力南顾。”
他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大地图前,目光扫过交州、荆南、荆北,缓缓道:“陈暮,非是寻常对手。其南渡立基,手段酷烈,内政外交,章法井然。此番北击,虽是小胜,却意义非凡。其一,提振其内部士气;其二,试探我军反应与底线;其三,拉拢荆南民心。若我军大举报复,正可能落入其彀中。交州地形复杂,瘴疠横行,补给困难,一旦战事迁延,北面曹洪若趁机南下,如之奈何?”
程普皱眉:“难道就任由其嚣张?”
“自然不是。”周瑜眼中寒光一闪,“子明要打,便让他打!但不是大举进攻。可增派一部水军及两千步卒予他,命其针对苍梧北境,进行报复性攻击,目标同样限定在拔除据点、摧毁屯田、掠夺人口。要让陈暮知道,我江东反击之决心与力度!但告诫子明,切勿孤军深入,以防埋伏。”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此外,传令给我们埋在交州的钉子,尤其是郁林张氏,该动一动了。散播谣言,就说陈暮此次北击,损耗巨大,粮草不济,欲加重各郡赋税,并强征俚僚为兵,送往北境当炮灰……同时,以我名义,秘密联络桂林、合浦一带势力较大的俚帅,许以钱粮、官职,鼓动他们起事,袭扰陈暮后方!”
“公瑾是想……”程普眼中一亮。
“双管齐下。”周瑜负手而立,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广信城中的陈暮,“明面上,吕蒙在前线施压,使其不得安宁;暗地里,策动其内部生乱,动摇其根基。我要让陈暮首尾难顾,疲于奔命!待其露出破绽,或北线曹洪威胁解除,便是你我亲提大军,一举平定交州之时!”
他收回目光,看向程普:“另外,以都督府名义,草拟一封文书,快马送往襄阳,给那曹洪……内容嘛,就说说这交州陈暮,如何狼子野心,恐成你我两家共同之患……有些默契,不必言明。”
程普恍然大悟,拱手道:“公瑾深谋远虑,普不及也!”
周瑜微微一笑,那笑容却带着冰冷的杀机:“风起于青萍之末。陈暮既已掀波澜,便休怪我江东,兴风作浪了!”
江陵的冬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敲打着屋檐,仿佛战鼓的前奏。一场围绕交州,波及荆南的更大风暴,正在这冰冷的雨丝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