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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十二年的初秋,长江水势渐平,浩渺烟波之上,一支规模庞大的船队正溯流而上,旌旗招展,舳舻千里。那最为高大的楼船之上,高悬着“曹”字大纛,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曹操,在基本平定北方、迫降乌桓之后,终于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南方的荆州。
镇南将军府内,陈暮接到斥候急报时,正在与王粲、崔琰(假设其已被曹操派来辅左陈暮)商议荆南官学教材选定之事。闻听曹操亲至,他已至襄阳城外五十里,陈暮立刻起身,神色肃然。
“丞相亲临,非同小可。”陈暮目光扫过王粲与崔琰,“季珪(崔琰字),你即刻组织府衙属官,准备迎驾仪仗,清扫道路,安排行辕。仲宣,随我点齐文武,出城三十里迎接!”
“遵命!”王粲、崔琰皆知此事重大,立刻领命而去。
一时间,整个襄阳城都高速运转起来。军士肃清道路,官吏整饬仪容,百姓们虽被要求回避,却也忍不住在门窗缝隙间张望,窃窃私语,不知这位权倾天下的曹丞相此番亲临,是福是祸。
陈暮换上前将军朝服,率张辽、文聘、黄忠、王粲等核心文武,以及荆州本地耆老、名士代表,浩浩荡荡出城迎候。他骑在马上,面色平静,心中却念头飞转。曹操此来,是视察?是督战?还是……对他陈暮,对荆州这块日益稳固的“独立王国”,有了更深的考量?尤其是崔婉有孕的消息,想必早已传到许都。
三十里外,旌旗如林,曹操的仪仗威严煊赫。陈暮率众跪迎,口称:“臣陈暮,恭迎丞相!”
曹操从华丽的车驾上下来,亲手扶起陈暮,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明远不必多礼!快快请起,诸位也都平身吧!”他目光扫过陈暮身后一众文武,尤其在张辽、黄忠等将领身上停留片刻,赞许地点点头,“荆襄之地,在明远治理下,气象一新,军容鼎盛,吾心甚慰啊!”
众人簇拥着曹操,重返襄阳城。曹操并未立刻进入府衙,而是兴致勃勃地登上了襄阳城头。
秋高气爽,极目远眺,汉水如带,环绕坚城,城外田畴井然,远处山峦叠翠。曹操扶着垛口,慨然道:“昔年景升(刘表)坐拥此地,徒有虚名,终致基业倾颓。今观明远治下,方知何为‘固若金汤’。”
陈暮落后半步,恭敬回道:“全赖丞相威德,将士用命,暮不过恪尽职守,不敢言功。”
曹操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陈暮,话锋却是一转:“然,金汤之固,亦需勐士守之。明远,我此番南下,一为巡视,二来,亦是欲问计于你。刘备败走江夏,与孙权勾结日深,江东周郎,虎视眈眈。依你之见,我下一步,当如何措置?”
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既是考校,也是试探。
陈暮心念电转,沉吟片刻,方谨慎答道:“回丞相,刘备新败,兵微将寡,寄居江夏,仰刘琦鼻息,虽得诸葛亮辅左,然短期内难成大气。江东孙权,承父兄基业,据有六郡,国险而民附,周瑜、鲁肃皆当世英杰,实为心腹之患。然,江东水师强盛,我北方士卒不习水战,若贸然兴兵,恐难奏效。暮愚见,当前之策,上在稳固荆州,操练水军,广积粮秣,等待时机。同时对江东行分化瓦解之策,使其内部生乱,届时再挥师东进,或可事半功倍。”
他没有激进地主张立刻攻打任何一方,而是强调内政与军备,并提出针对更强一方(孙权)的长期策略,这既符合荆州目前的实际情况,也显得沉稳持重。
曹操听罢,不置可否,只是笑了笑,目光再次投向烟波浩渺的南方,悠悠道:“等待时机……明远所言,不失为老成谋国之策。只是,时机……有时也需人去创造。”
曹操入驻早已准备好的、紧邻镇南将军府的行辕。是夜,曹操设宴,犒劳荆州文武,气氛看似融洽热烈。
席间,曹操似乎随意地问起:“闻说明远夫人有孕在身,此乃大喜之事!为何不见明远提及?”
陈暮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他起身敬酒,神色坦然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谨:“内子微末之事,岂敢劳动丞相动问。确已怀孕数月,托丞相洪福,胎象平稳。”
“好!此乃吉兆!”曹操哈哈大笑,举杯道,“愿我大汉镇南将军,早日得嗣,后继有人!满饮此杯!”众人皆举杯同庆。
宴席散后,曹操回到行辕内室,程昱与贾诩已在等候。
“仲德,文和,今日观之,陈明远如何?”曹操卸下宴席上的随和,目光锐利。
程昱道:“陈暮应对得体,不居功,不激进,所言策略,亦合乎荆州现状。其麾下张辽、文聘、黄忠等,皆勐将,军容整肃,可见其治军之能。然,其根基已深,荆人颇附。”
贾诩则缓缓道:“丞相今日问策,其答以‘稳’字,可见其志在长久经营荆州。其妻有孕,更添变数。不过,观其宴间神色,对丞相敬畏之心未减。或可……再添一层保障。”
曹操微微颔首:“且再观察两日。听闻其夫人出身清河崔氏,素有贤名,明日,吾当亲往探望,以示恩宠。”
次日,曹操果然只带少数随从,轻车简从来到镇南将军府邸。
崔婉早已得信,在内院门口恭迎。她虽身怀六甲,腹部已明显隆起,但举止依旧从容得体,仪态端庄。
“妾身崔氏,拜见丞相。”她盈盈下拜。
曹操虚扶一下,和颜悦色道:“夫人有孕在身,不必多礼。吾与明远,名为君臣,实有知己之谊。闻夫人有喜,特来探望。”他目光扫过庭院中那几丛翠竹,笑道,“此地清雅,倒是休养的好所在。”
崔婉低眉顺目,应对道:“承蒙丞相挂念,妾身感激不尽。外子常言,若无丞相提携信重,断无今日。妾身与未出世的孩儿,皆感念丞相恩德。”
曹操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状似无意地问道:“哦?明远常在家中提及老夫?不知……对于将来,明远可有何打算?譬如,待孩儿出生,是留在荆州,还是……送回许都,使其自幼感受天子教化,与诸公子一同进学?”
此言一出,侍立一旁的陈暮心中凛然,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崔婉也是心中一紧,但面上依旧平静。
陈暮上前一步,躬身道:“丞相厚爱,暮与内子感激涕零!暮确有此意。荆襄虽好,终是边陲。若能得蒙丞相恩准,待孩儿稍长,暮愿送其入许都,伴于皇子或诸位公子左右,习圣贤书,明忠君礼,亦全暮拳拳忠孝之心!”他这番话,说得恳切而自然,仿佛早已深思熟虑。
曹操仔细看着陈暮的神色,又瞥了一眼垂首不语的崔婉,见她虽有不舍之态,却并无抵触之意,终于抚须大笑:“好!好一个忠孝之心!明远能作此想,老夫心甚慰!此事便如此说定,待麟儿降生,再议不迟!此子,将来必为国家栋梁!”
一场看似家常的探望,却在言笑间完成了一次重要的政治默契。曹操得到了他想要的“诚意”,陈暮则用未来的“质子”,暂时化解了眼前的信任危机。
送走曹操后,陈暮回到内院,紧紧握住崔婉的手,两人相顾无言,却都明白,他们共同渡过了一道极其凶险的关隘。庭院中的翠竹在秋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也在为这暗流汹涌下的短暂安宁而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