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李员外丝毫不敢耽搁,连夜亲自督促家仆,依着张清远开列的清单,将所需玉石一一备齐。每一块玉石都经过精挑细选,质地温润细腻,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微光。薄雾弥漫的清晨,张清远再次踏入李家祖坟所在的幽僻山坳。他手持罗盘,口中念念有词,手指轻点方位,表面上是依据风水格局严谨布设玉石阵法,以调和地气,实则早已将全部心神凝聚于一点,暗中锁定了那窃取生机的邪沟,准备动手将其破坏。坟地四周古松苍柏森然耸立,枝叶在阴冷的晨风中簌簌作响,更添了几分压抑诡谲的气氛。
与此同时,井生肩负着另一条更为凶险的线——潜入那戒备森严、宛如龙潭虎穴的码头仓库。经过连日来不眠不休的细致观察与潜伏,他终于捕捉到一个稍纵即逝的破绽:每晚子时新旧守卫换岗交接之际,仓库外围的巡逻会出现一个极其短暂、仅有三五息时间的空隙。为了把握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已将这短短几息的行动路径、身形步法反复演练了数十遍,力求万无一失。
是夜,月黑风高,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月光,正是行动的最佳时机。
在李家阴森的坟地,张清远借着布设玉石的掩护,宽大的袍袖中暗藏着一个特制的小药瓶。他不动声色地移动到邪沟的关键节点,手指微动,一股无色无味、却能蚀刻金石的特制药水精准地倾倒在符文最核心的那段沟槽之上。药水甫一接触冰凉的石面,立刻发出细微而令人心悸的“滋滋”声,迅速渗透腐蚀,原本流畅完整的符文线条如同被无形的蛛网覆盖,瞬间布满裂纹,光泽尽失,彻底崩解。邪沟那掠夺生机的效力被强行中断,一股微弱却令人作呕的异样热流随之消散在阴冷的空气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码头区域,井生如同彻底融入了浓稠的暗夜,化作一道无声无息的幽灵。他屏住呼吸,将自身气息压制到最低,身形如烟似雾,借助阴影的掩护悄然潜行。潮湿的江风裹挟着浓重的鱼腥味和水汽扑面而来,他伏在一堆废弃木箱的阴影里,双眼锐利如鹰隼,死死盯住守卫交接的方位。就在那新旧交替、人心最为松懈的刹那,时机降临!他毫不犹豫地催动了镇龙尺的隐匿神通,整个人气息瞬间内敛,仿佛彻底消失在原地,随即如同最灵巧的壁虎,迅捷无比地攀上仓库高耸冰冷的砖墙。粗糙的墙面摩擦着指尖,带来阵阵刺痛,他却浑然不觉,从一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狭窄通风口,如游鱼般无声无息地滑入了仓库内部。
仓库内部,堆积如山的普通货物麻袋散发着谷物和尘埃混合的浓烈霉味,在昏暗中投下重重叠叠、错落扭曲的阴影。然而,井生敏锐的灵觉穿透了这些表象伪装,如无形的丝线般探向仓库深处,瞬间锁定了那隐藏得极深的地下入口——入口被一堆看似随意丢弃、沾满干涸泥渍的破旧麻袋巧妙地掩盖着。他谨慎地挪开那些沉重异常、散发着腐朽气味的麻袋,汗珠沿着额角悄然滑落。麻袋之下,赫然露出一道厚重的铸铁大门,门上挂着一把硕大无比、锁身冰冷坚硬的铜锁,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微的光。
但这坚固的锁具在镇龙尺的神异面前形同虚设。井生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将尺尖那锋锐无匹、闪烁着寒芒的一端精准探入锁孔,体内精纯内力微吐,一股巧妙的震荡之力如涟漪般在锁芯内部扩散开来。“咔哒”一声脆响,坚固无比的锁芯应声碎裂,碎片散落在潮湿的地面。
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几乎凝成实质的血腥气,混杂着浓稠得化不开的绝望怨念,如同地狱的吐息般扑面而来,直冲鼻腔!门后是一条向下延伸、阴暗潮湿的狭窄台阶,石阶湿滑,壁上不断渗着冰冷的水珠,滴答作响。地窖深处,赫然关押着数十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民夫!他们如同牲畜般蜷缩在冰冷的角落,眼神空洞麻木,身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皮开肉绽的鞭痕与青紫色的淤伤,空气中弥漫着痛苦的呻吟和压抑的哭泣。而在地窖最深处,还有一个用粗糙石块垒砌而成的更小石室,石室之内,几盏幽暗的油灯摇曳着昏黄不定的火光,映照出一些正在炼制中、散发着浓郁不祥气息的邪门法器材料,以及几个散发着诡异乌光、形态扭曲、尚未最终成型的“蚀龙钉”,钉身上布满如同毒蛇般扭曲蠕动的纹路!
这里,竟然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邪法工坊和残酷血腥的苦力集中营!井生心头骇然巨震,一股寒意瞬间窜上脊背。他强压愤怒,正欲闪身进入石室,进一步探查那些致命的邪器证据,怀中的镇龙尺却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尺身发出刺耳欲裂、直透骨髓的嗡鸣——这是镇龙尺最高级别的示警,如同冰针狠狠扎入灵魂深处!
几乎就在镇龙尺示警的同一刹那,仓库外陡然炸响一片急促纷乱、如同骤雨般的脚步声和粗暴凶戾的呵斥声!“有贼潜入!快!围起来!别让他跑了!”暴露了!
原来,张清远在李家坟地破坏邪沟符文核心的举动,虽然做得极其隐蔽迅捷,药水渗透腐蚀时悄无声息,却还是触动了对方设置在核心深处、某种极其隐秘的感应禁制!警报瞬间如同无形的鬼魅传递开来,码头仓库和锁龙塔这两处关键据点的敌人几乎在同一时刻被惊动,如同被激怒的毒蛇,迅速反应!
仓库外的守卫如临大敌,嘶吼着猛地撞开仓库大门,木屑纷飞,手持利刃凶猛地扑向地窖入口!而地窖深处,原本在监工的几名凶悍打手也惊觉异常,眼中凶光毕露,纷纷拔出兵刃,恶狠狠地朝着井生和民夫们扑了过来,冰冷的刀刃在昏暗中划出道道刺目的寒光!
井生瞬间陷入腹背受敌、前后夹击的绝境!汗水瞬间浸透内衫,心跳如擂鼓般在胸腔内狂震!
生死关头,他当机立断,猛地将镇龙尺重重插入脚下泥泞的地面,尺身嗡鸣不止,全力引动尺中蕴藏的龙心石那磅礴浩瀚之力!内力如决堤洪水般奔涌而出!
“地动!”
整个地窖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洪荒巨手抓住,猛烈地摇晃起来!顶壁碎石簌簌如雨点般落下,烟尘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暂时阻断了敌人凶猛的进攻路线!井生抓住这瞬息即逝的生机,身形如电,疾冲向那些被沉重铁链锁住的民夫,手中镇龙尺化作一道凌厉无匹的寒光,尺影连挥,“锵!锵!锵!”数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精准无比地斩断了束缚他们的沉重镣铐,断裂的铁链哗啦落地!
“想活命的,紧跟我冲出去!”井生厉声大喝,声音在地窖的轰鸣中如同惊雷炸响,震人心魄!
民夫们先是茫然失措,随即被强烈的求生欲望点燃,发出压抑已久的、如同野兽般的怒吼,双眼赤红,紧跟着井生,如同决堤的洪流般,奋力向外冲去,杂乱的脚步声在狭窄空间内汇聚成一股不屈的力量!
外面正冲进来的守卫猝不及防,完全没料到地窖里会突然涌出这么一大群拼命反抗、势如疯虎的人潮,一时阵脚大乱,被冲得连连后退,仓促间挥出的刀光也显得凌乱不堪!
井生趁乱,一把背起一个腿脚受伤严重、几乎无法行动的民夫,那人痛苦地呻吟着,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井生就这样背着伤者,如同激流中的砥柱,带领着这群绝境求生的人们,在狭窄拥挤的通道中奋力冲杀,拳脚交加,怒吼连连,试图用血肉之躯撕开一条通往生路的血路!
而另一边,李家祖坟处,张清远同样遭遇了巨大的危机!他刚完成破坏,还未来得及抽身撤离,就被几个闻着禁制警报、如同鬼魅般急速赶来的不速之客团团围住!这些人穿着云州府衙皂隶的服饰,身上却散发着与官威截然不同的阴冷邪异气息,面色青白如纸,眼神空洞死寂,如同刚从坟冢里爬出的活尸!
“哪里来的妖道!竟敢破坏官府布设的风水大阵!拿下!格杀勿论!”为首一人面容扭曲,厉声断喝,眼中杀机迸射,手中粗大的铁链哗啦作响,如同毒蛇吐信!
张清远面色凝重如水,手中桃木剑一摆,剑尖轻颤,荡开数道无声袭来的阴风煞气,身形飘忽如风中柳絮,试图且战且退。然而对方人多势众,配合默契,进退有据,刀光剑影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彻底封死!刺耳的金铁交击声在寂静的坟地中格外惊心,形势瞬间变得岌岌可危!
整个看似平静如水的云州城,仿佛被投入滚烫油锅的一颗火星,因他们这石破天惊的果敢行动,瞬间被彻底点燃,陷入了巨大的动荡与汹涌的漩涡之中!暗流涌动,杀机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