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旭日东升,第一镇、第五镇主力,拔营启程,离开兰州,继续向着下一个战略目标挺进。
广阔的西北大地,还有更多的地方等待着他们去征服和改造。
而兰州城,则留下了练国事、杨嘉谟以及必要的留守军队,开始了一场翻天覆地的变革。
张行并未继续随大军西征,兰州既下,门户洞开,剩余卫所闻风而降只是时间问题,已无需他亲自坐镇。
他留在兰州的目的已然达到:招降练国事、杨嘉谟,稳定兰州局面,并为后续治理打下基础。
待第四镇兵马赶到接防后,他便要尽快启程返回四川,毕竟,距离他与刘家小姐的五月初八婚期,仅剩不到一月。
利用这段短暂的间隙,他并未闲着,立刻命人以甘肃巡抚衙门的名义张贴告示,在全城乃至已光复的各州县招募识文断字、愿意教授蒙学之人,许以优厚待遇,准备大规模推行拼音识字法。
至于更系统的字典和简化字教材,则需待四川那边的教育厅编纂印制完成后,再送至甘肃,教育的火种,需尽早播下。
就在张行于西北布局之时,五月十一日,被崇祯皇帝寄予厚望的孙传庭与卢象升,风尘仆仆地赶至北京城。
崇祯心急如焚,立刻在文华殿召见了二人,殿内气氛凝重,崇祯甚至免去了繁琐的礼仪,直接切入主题。
“二位爱卿,一路辛苦!”崇祯面色憔悴,眼中布满血丝,“陕西局势糜烂至此,想必你们已在途中知晓。
洪承畴……他竟然降了贼!陕甘宁危在旦夕!朕召你们来,就是要问一句,眼下,还有何良策可挽天倾?”
孙传庭面色沉重,正欲开口,一旁的卢象升却抢先一步,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陛下,臣斗胆,敢问陛下,今日所思所想,所欲保全者,究竟是朱家皇室,还是大明江山?”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侍立的太监吓得差点瘫软在地。
孙传庭更是猛地转头看向卢象升,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手心里瞬间捏了一把冷汗。
这等言语,近乎诛心!
崇祯皇帝果然勃然变色,猛地一拍御案,霍然起身,指着卢象升厉声怒喝道:“卢象升!你好大的胆子!
朱家即大明,大明即朱家!朕乃天子,天下之主!你竟敢将此二者分开?莫非你心中早已无君无父,生了不臣之心?!来人!”
殿外侍卫闻声而动。
卢象升却毫无惧色,只是深深一揖,语气平静却坚定:“陛下息怒,方才陛下曾言,事已至此,让臣但说无妨,绝不怪罪。
君无戏言。且臣此问,关乎社稷存亡,绝非悖逆之言,请陛下容臣说完,若仍觉臣罪该万死,臣甘愿领罪!”
崇祯胸口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卢象升,眼中怒火翻腾。
孙传庭连忙跪下:“陛下!建斗性情刚直,绝非悖逆之人,其言必有所指,请陛下息怒,容他奏完!”
崇祯看着跪下的孙传庭,又看看梗着脖子、一脸坦荡的卢象升,最终强压下滔天怒火,狠狠一甩袖,对殿外喝道:“退下!”
他重新坐回龙椅,声音冰冷,“好!朕就听你说!你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休怪朕不讲情面!说!保全朱家与保大明江山,有何区别?”
卢象升直起身,朗声道:“谢陛下,若陛下之意,是首要保全朱家皇室之富贵尊荣,那么……眼下最直接之路,便是向关外皇太极,或向川陕张行,上表请降。
无论向谁称臣纳贡,以朱家宗室为筹码,或可保得一脉富贵闲散,如同汉献帝之於曹魏,然,如此,则大明——亡矣!”
“你!”崇祯气得手指发抖,几乎又要发作,但想到刚才的话,硬生生忍住了,只是脸色铁青得可怕。
卢象升话锋一转,声音提高:“若陛下所欲保全者,乃太祖高皇帝所创之大明社稷,是这万里江山,亿兆黎民!
那么,便要看陛下……是否有壮士断腕之决心,是否愿意效仿那伪夏张行之新政,革除我大明积弊,来一场刮骨疗毒!”
“效仿……张逆?”崇祯愣住了,他没想到卢象升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正是!”卢象升语气斩钉截铁。他忽然对旁边侍立的王承恩道:“劳烦取一些沙土来。”
崇祯不明所以,但还是示意他去办。
很快,一小盆沙土取来,卢象升将沙土倒在御案的空处,粗略堆出大明疆域的形状。
随后,他伸出手指,在沙盘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圆圈,沉声道:“陛下,请看,此圈内之土,便可视为天下士绅、勋贵、官僚,以及……各地藩王所占据之田亩!”
接着,他指着圈外那更小一片,显得零散稀薄的沙土道:“而圈外这些,方是天下自耕农、佃户等寻常百姓所能耕种之田亩,陛下,您可看明白了?”
崇祯看着那极不协调的比例,瞳孔骤然收缩,失声道:“天下百姓……就只剩这点土地?士绅与藩王,竟占了如此之多?”这个直观的展示,带给他的冲击远胜于任何奏疏上的数字。
卢象升声音沉痛:“回陛下,正是如此!更可怕之处在于,圈内之田,凭借功名、特权,几乎不纳粮,不服役!
所有的辽饷、剿饷、练饷,所有的赋税徭役,几乎都压在这圈外一小片土地和其上的百姓身上!
陛下,您说,长此以往,一旦遭遇天灾,当这圈外的百姓被榨干最后一滴血汗,活不下去的时候,他们会选择哪条路?
《孟子》有云:民之为道也,有恒产者有恒心,无恒产者无恒心。
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
他们唯有——揭竿而起!”
不等崇祯发问,卢象升继续疾声道:“而那些占据圈内大部分土地的士绅官员及藩王,坐拥良田万顷,却不事生产,不担税赋,终日奢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