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请问……”
史尔基鼓起勇气,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沉默。她仰头望着那具高大的骸骨,声音里还带着未干的哭腔,但很坚定。
“您和我的老师,芙洛拉,究竟是什么关系?”
格斯皱了皱眉,他不在乎这些陈年旧事,但小魔女显然很在意。
史尔基继续追问:“老师说过,狂战士甲胄是极其危险的咒物。她一边小心地施加封印,一边用很怀念的眼神看着它。这副甲胄,原本是您的,对吗?”
骷髅骑士沉默了片刻,空洞眼窝中的红光似乎柔和了一些。
“不愧是灵树魔女的爱徒,敏锐。”他那枯骨摩擦般的声音响起,承认得很干脆,“没错,那是我以前的铠甲。在很久之前,在我还遵循着时间法则的时候。”
遵循时间法则……
史尔基心头一震,这意味着,眼前这位超越常理的存在,曾经也是肉体凡胎的人类?
“我们是朋友。”骷髅骑士的目光转向漆黑的海面,仿佛在看遥远的过去,“就像现在的你们一样。”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史尔基眼眶又是一热。她似乎能想象到,年轻的老师与这位强大的战士并肩作战的画面。
骷髅骑士的视线转回格斯,准确地说,是落在他身后那头安静下来的黑犬身上。
“那副铠甲上的‘气’,如同永不熄灭的业火。即使一时压制,火种尚存,便会轻易复燃,吞噬穿戴者。”
他顿了顿,语气中多了一丝异样。
“但你不同。铠甲的火种,已经被转移、吸收,化为了它。”他指向黑犬,“你走上了一条与我不同的路。挣扎着,我期待你的成长。”
格斯冷哼一声。他听明白了,如果没有高大宝出手,将铠甲的诅咒转移成这头气血黑犬,他现在恐怕已经和这骷髅以前一样,成为骷髅。
“多谢你这么亲切的提醒。”格斯的道谢毫无温度,他扛着斩龙剑,直视对方,“既然如此,你能一并告诉我吗?那些家伙……使徒,为什么要袭击老婆婆的住处?”
这也是史尔基迫切想知道的。
远处,盘坐在剑匣上的高大宝,也悄然放开神识。他想知道,这个世界的“因果”,是如何运转的。
“老鹰的目的,只有一个。”骷髅骑士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应该最清楚。”
老鹰。
格里菲斯。
格斯的独眼猛地收缩,一股煞气骤然爆发。
“老鹰如今已置身于现世法则之外。”骷髅骑士的声音冰冷,陈述着一个残酷的事实,“人界,已不可能有人能威胁到他。”
他用了一个格斯能听懂,但高大宝更能理解的比喻:
“那就像故事中的登场人物,试图向书写故事的作者挑战一样,绝无可能。”
高大宝心中微动。置身法则之外?跳出因果?这描述,听起来倒像是修仙界那些斩断尘缘,试图超脱天道的大能。这个“老鹰”,有点意思。
“若要与老鹰抗衡,只有跟他一样,身处‘故事之外’的人。”骷髅骑士的目光落在史尔基身上。
史尔基脸色煞白:“他们袭击老师,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法力高强的魔术士,是能够干涉因果的存在,老鹰不可能放过。对他来说,一位大魔术士,比万人大军更具威胁。”
“竟然是因为这样……”史尔基的身体颤抖起来,小手紧握成拳,“我绝不原谅他!”
目的达成,骷髅骑士不再停留。骸骨战马调转方向,准备没入黑暗。
“如果你们继续这趟旅程,很快,就会再度遇上使徒。”
他留下了最后的,也是最沉重的遗言。
“届时,率领他们的,恐怕就是……老鹰本人。”
“你说什么?”史尔基大惊失色。
格斯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可怖,肌肉虬结,烙印处传来钻心的刺痛。
那家伙……要亲自来了!
他身后的黑犬感受到了主人滔天的愤怒与战意,猛地仰起头,对着月亮发出一声穿透灵魂的无声长啸。
骷髅骑士的身影在海雾中消散。
然而,在遥远的海崖上,高大宝的脑海中,却清晰地响起了骷髅骑士离去前,单独留给他的意念传音。那声音不再是对格斯那种提点后辈的语气,而是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凝重。
“异界之人,他已经盯上你了。”
“这次,老鹰的目标,很可能是你。”
高大宝缓缓睁开眼,海风吹动他的衣角。
盯上我了?
他摸了摸下巴,嘴角露出一丝玩味。正好,他也想再次碰一碰格里菲斯这畜生,这次不会像上次那么无力。
海雾弥漫,骷髅骑士的身影已然消散。
格斯站在原地,斩龙剑上的杀气还未褪去,胸中怒火翻腾。
格里菲斯要亲自来?
好得很。
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屋时,那墓碑摩擦般的声音,竟再次从虚空中传来,不带一丝温度。
“还有一件事。”
格斯脚步一顿,猛然回头。
“你们要去的妖精乡,那里的主人,被称为‘花吹雪之王’。”
骷髅骑士的声音仿佛从另一个维度传来,缥缈却清晰。
“花吹雪之王?”史尔基愣住了,这个名字触动了她的记忆。
格斯侧目,语气急促:“你知道?”
“我听过这个称号。”史尔基努力回忆,“不光是魔导书,在很多古老的诗歌和传说中都有记载。她是统治史克林格岛的,力量极其强大的妖精之王。”
“花吹雪?听起来软绵绵的。”伊斯多洛在远处小声嘀咕,“不会真是一朵大花吧?”
没人理会他的插科打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虚无的声音上。
骷髅骑士接下来的话,让格斯的心脏几乎停跳。
“她的力量,极有可能找回烙印之女的心神意识。”
轰!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格斯脑中炸开。
卡思嘉……
格斯的独眼猛地瞪大,握住斩龙剑的手背青筋暴起。
他一直以来的挣扎,他踏上这趟旅途的唯一目的。
卡思嘉,有救了?
史尔基也捂住了嘴巴。找回心神意识,这在魔术领域也是近乎禁忌的奇迹。那位妖精王,究竟是何等存在?
远处,高大宝的眉毛挑了挑。
找回心神意识?
在他看来,卡思嘉的状态更像是“三魂七魄”被打散,只余命魂维系躯壳。
能修复破碎的神魂,这位妖精王的手段,倒是与修仙界的某些大能有相似之处。
看来这一趟,非去不可了。
“喂,骷髅大叔。”格斯的声音沙哑,压抑着巨大的情绪波动,“你说的,是真的?”
空气中一片死寂。
骷髅骑士没有回答,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但他的话,已经像种子一样,在众人心中扎下了根。
“太好了!格斯先生!”史尔基眼中泛起泪光,“卡思嘉小姐她……”
格斯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头望向大海的尽头,那里,是他们必须抵达的彼岸。
原本只是为了躲避追杀的旅程,此刻,被赋予了明确且迫切的希望。
他必须去那里。
无论前方是格里菲斯,还是深渊地狱,他都要把卡思嘉带回来。
完整的卡思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