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宝眼前景象变换，已然回到了寺庙之前，手中那串温润的念珠触感清晰，十八颗珠子表面人面安宁，丝丝平和之意沁入心脾，驱散了方才激战残留的最后一丝疲惫与神魂震荡。太渊最后那个笑容，竟比那毁天灭地的道则之锤更让他心神摇曳。这“神之手”，或者说这个世界的顶尖战力，行事手段当真莫测。
他尚在回味，那厢小魔女史尔基已在寺庙屋顶开始了她的仪式。
只听她清脆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四位虚空中的王者，籍由它们保暖守护，点亮灯火——东方的王者，您的灵是从山风吹拂的微风；西方的王者，您的威名震慑于波涛之下；南方的王者，您的威严比那永恒的火焰还要耀眼；北方的王者，大地万物喜于您的支配！”
随着她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四道不同颜色的光柱自虚空中投下，精准地落在寺庙的四个角落，而后迅速扩展，交织成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座寺庙笼罩其中。
“这……这是……”伊斯多洛看得眼睛都直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短剑，又觉得这等景象，似乎不是短剑能触及的领域。
格斯依旧沉默，但那只独眼却微微眯起，紧盯着光罩的每一个细节。高大宝心中也是一动，这阵法结构，竟与他所知的四象守护之阵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驱动的核心与力量截然不同。
光芒到处，寺庙内残存的几只试图偷袭的兽鬼，如同遇到了克星，身上冒出黑烟，发出无声的惨嚎，迅速燃烧、崩解，连一丝灰烬都未曾留下。光芒流转之下，就连巴克为伤者治疗时，那微弱的绿光似乎也明亮了几分，伤口愈合的速度肉眼可见地加快。
“呼……总算赶上了。”史尔基擦了擦额角的汗珠，小脸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明亮。
屋顶上，离得最近的祭司几乎是贴着地面感受这神迹般的景象，他先前那点不甘与质疑，此刻被巨大的震撼冲刷得七零八落，只剩下张口结舌：“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这是你搞出来的？”
史尔基瞥了他一眼：“我不是说过了吗？我要在这间寺院张起防护罩。只要这个结界没有从我的意识之下消失，在法阵中所有危害我们的灵体都会被排除。”
“邪法！这……这就是邪法！”祭司嘴唇哆嗦着，却怎么也挺不起腰杆，声音干涩无力。周围村民敬畏的目光，让他这话显得尤其可笑。
史尔基并不与他争辩，只是继续解释：“这四色的光芒，是在幽界深处保护我们，展露慈悲的伟大的存在，将灵力展现在现世的结果。而这伟大的存在，就是记载于你们法王厅圣典中的四方守护天使。”
“四方守护天使？”祭司闻言，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住了。
法尔纳塞更是娇躯一颤，这说法，颠覆了她以往所有的认知。
与此同时，高大宝神识微动，敏锐地察觉到自身似乎被四道宏大而缥缈的意志轻轻扫过，并在神魂深处留下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标记。这标记并无恶意，更像是一种……关注。他心中了然，看来方才与蒙费特分魂，以及太渊那番惊天动地的“炼化”，已然引起了这些幽界深处古老存在的注意。这个世界的强者，果然不能轻易以常理度之。
史尔基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就算用不同的语言词汇表达不同，但太阳就是太阳，光就是光。吟唱的经文不同，但寻求救赎的人是相同的吧？以这个不同为理由，将人分类并且欺凌，实在太过愚蠢。神的名号是属于神的，不是人类所能擅用的。”
这番话语，字字句句敲在法尔纳塞心头。她想起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以上帝之名行审判之事，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迷茫与急切：“可是为什么？我们法王厅的经文没有这种力量！不能像你的咒文一样呼唤奇迹……”
史尔基看着她，眼神清澈：“所谓修道院，本是人类跟天使、精灵会面的神殿。而魔术士，会在自己心中筑起神殿。灵没有肉身，而是存在于精神世界，对吧？只有心的东西，才能透过心来接触。施行魔术，一定得在施术者意识中，描绘出对话对象的灵体姿态才行，而且要描绘得非常清楚。不是去信仰看不见的东西，而是要毫无怀疑地去看，去感受，才能接触到。”
“灵体……怎么可能接触得到！”祭司下意识地反驳，但目光触及到光罩边缘那些被阻隔、被消融的污秽之物，剩下的话便堵在了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他看着史尔基，这个在他眼中一度是“邪恶魔女”的小女孩，此刻却散发着一种让他不敢直视的光辉。
小魔女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高大宝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他想起了修仙界一个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古老流派——神修。
青城剑阁的典籍对此记载甚少，只寥寥数语，称神修修士不修真元，不炼法体，只修“神”。他们所有的神通法术，皆来源于心中观想的那尊“神”。相传上古时期，曾有一本名为《万神图录》的奇物，上面记载了三千古神，形态各异，司掌万法。神修便是参悟《万神图录》，从中择一尊最契合自己的神，日夜在神识中观想描摹，直至神形合一，从而借来神只之力。
神修的晋升，修的是“神性”，至于神性如何获得，典籍中语焉不详，因为那本《万神图录》早已失传，神修一脉也随之断绝。
自己眉心这本青铜卡册……莫非就是那传说中的《万神图录》？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高大宝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不对。
他很快又在心中否定。典籍中明确记载，《万神图录》一次只能观想一尊神，贪多嚼不烂，神念驳杂，最终只会落得神魂撕裂的下场。
可自己的青铜卡册，别说一尊了，里面足足住着二十四位剑灵！立春的青霓，惊蛰的蛰煌……个个都是独立的存在，脾气秉性大相径庭。要是按照神修的说法，自己这脑子里岂不是早就乱成一锅粥，炸开成漫天烟花了？
然而，一个更加大胆，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悄然浮现。
会不会是青城剑阁那些老古董的记载出了问题？或者说，他们根本没能理解《万神图录》的真谛？
一尊神？
何为“一”？
立春、雨水、惊蛰、春分……直至大寒。这二十四节气，单独拎出来，是二十四个不同的概念，二十四种不同的剑意，对应着二十四位剑灵。可它们合在一起，不也正是“一年”这个完整且唯一的概念吗？
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名为“光阴”的循环，一个囊括了生长与凋零、酷暑与严寒的完整体系。
所以，自己观想的，从来都不是二十四尊散乱的神。
而是一尊名为“光阴”的、至高无上的唯一神！
这个认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一股难以言喻的战栗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的剑心被称作“太上剑心”，为何诞生的力量是“太初母炁”。
这格局，可比单纯想象个肌肉猛男或者长翅膀的鸟人，要大得太多了。
想到此处，高大宝看了一眼正在接受村民膜拜的小魔女史尔基，又看了看那四道贯通天地的光柱，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她召唤的是东南西北四个“守护天使”，算是一套班子。自己这……算是把“天时”这个部门整个给打包了？以后要是再碰到个能召唤“地利”的，大家凑一凑，岂不是能直接开天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