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李哲,2023年夏天,我和女友小薇搬进了北京西城区菜市口大街附近的一套老公寓。这套公寓价格低得离谱,中介眼神闪烁地说:“之前租客嫌这里……太‘热闹’了。”我当时以为指的是临街吵闹,贪图便宜当场就签了合同。我永远忘不了搬家那天,楼下乘凉的老太太盯着我们,幽幽地说:“年轻人,住这儿啊,晚上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尤其……别往窗户外面看。”
起初一切正常。除了房子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以及夏天最热的时候,卧室墙角也会渗出逼人的阴冷。
真正的怪事,始于七月十五中元节前后。
那天我加班到深夜,十一点多才回家。小薇已经睡了,屋里一片漆黑。我轻手轻脚洗漱完,躺到床上,疲惫瞬间吞没了我。就在意识即将模糊,半梦半醒之间,一阵声音让我猛地清醒。
“唰……唰……唰……”
那声音极有规律,缓慢,沉重。像是有人在一块粗糙的大石头上,反复地磨着什么东西。铁器?对,是磨刀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就在耳边。它来自隔壁?不,这栋老房子的墙壁很厚,邻居的声音从来传不过来。那声音的方位很模糊,好像来自墙壁内部,又好像……来自窗外。
我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窗外的菜市口大街早已夜深人静,只有偶尔路过的车声。可那“唰……唰……”声,穿透了这寂静,稳定地、执拗地响着,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感。我甚至能想象出,一双枯瘦的手,正握着一把厚重、锈迹斑斑的鬼头刀,在石头上一下一下地打磨,刀刃与石头摩擦,溅起无形的冰冷火星。
我推了推身边的小薇:“你听,什么声音?”
小薇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什么呀……别吵……”
奇怪的是,她一开口,那磨刀声就消失了。卧室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微弱的路灯灯光。我等了足足十分钟,再没听到任何异响。难道是我太累幻听了?我安慰着自己,重新躺好,但一股寒意却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第二天,我把这事当笑话讲给小薇听。她切菜的手顿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你……你也听到了?我前几天半夜醒来,好像也听到过,我还以为是做梦……”
我们俩面面相觑,一股冷气在厨房里弥漫开来。
从那天起,“隔壁的磨刀声”成了我们生活中的幽灵。它毫无规律地出现,总是在深夜,总是在万籁俱寂之时。有时连续几晚都来,有时又消失半个月。每次出现,都只有我一个人能清晰听到,只要小薇一被惊醒,或者我打开灯,声音就戛然而止。我开始害怕夜晚,害怕那死寂之后必然响起的折磨之声。我变得神经质,总是竖着耳朵,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动静。
更可怕的是心理上的变化。我开始无法直视家里任何反光的东西。尤其是卧室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和浴室那扇对着走廊的磨砂玻璃窗。
一天夜里,我又被磨刀声吵醒。这一次,声音格外清晰,仿佛就在卧室门外。我吓得浑身僵硬,死死盯着房门底部的那条缝隙。外面一片漆黑。“唰……唰……唰……”声音持续着,带着一种令人发疯的节奏感。我鬼使神差地,极其缓慢地趴下身子,把脸贴近冰凉的地板,眼睛凑近门缝,想看看外面——
门缝外的黑暗里,什么都没有。不,等等!就在我几乎要松口气的时候,我突然看到,一双赤裸的、毫无血色的脚,脚趾正对着我,静静地站在门外!距离我的鼻尖,只有一门之隔!
我“嗷”一嗓子向后蹿去,后背狠狠撞在床沿上,剧痛让我差点晕过去。我疯狂地拍亮顶灯,声嘶力竭地叫着小薇的名字。灯光大亮,卧室里一切如常。我颤抖着拉开房门,门外走廊空荡荡的,只有月光在地板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你干什么呀!大半夜的!”小薇被吓醒了,带着哭腔抱怨。
我无法解释,只是浑身抖得像筛糠。从那晚起,我患上了严重的门缝恐惧症。任何门,卧室门、厕所门、橱柜门,那条狭窄的黑暗缝隙,都让我觉得下一秒就会看到一双凝视我的脚,或者一只充血的眼睛。
恐惧彻底侵入了我的安全空间。
最恐怖的一次,发生在卫生间。那天我腹泻,半夜不得不爬起来。坐在马桶上,冰冷的触感让我睡意全无。卫生间很小,马桶正对着淋浴间的磨砂玻璃门,那扇门此刻关着,里面黑黢黢的。我又听到了那微弱的磨刀声,这次似乎是从楼下,或者管道井里传来的。
我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扇磨砂玻璃门,低头盯着地面瓷砖的反光。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磨砂玻璃门后面,似乎……多了一个影子。
一个模糊的,人形的黑影。
它就静静地站在玻璃门后,一动不动。
我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血液冲上头顶,又瞬间冰冷。我死死地盯住那个影子,大气不敢出。是光影错觉吗?是我眼花了?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磨刀声不知何时消失了,卫生间里静得可怕,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声。
然后,那个影子,动了一下。
它似乎……向前倾斜了一点,轮廓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一个没有头的人影!肩膀上方空空如也!
极致的恐惧让我失去了思考能力。我想尖叫,喉咙却像被堵住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想逃跑,双腿却软得像面条。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无头的黑影,在磨砂玻璃上,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一只手臂的影子。那只手的影子,握着一件长长的、像是……刀一样的物体!
“咚!”
一声沉闷的、巨大的撞击声,猛地从淋浴间里面传来!仿佛有什么极其沉重的东西,狠狠撞在了那扇磨砂玻璃门的内侧!整扇门都剧烈地震动起来!
“啊——!!!”我终于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冲出卫生间,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回卧室,反锁了房门。那一夜,我和小薇开着所有的灯,相拥着抖到天亮。
第二天,我们战战兢兢地检查了淋浴间。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那扇磨砂玻璃门完好无损。但我们都在门内侧的下半部分,发现了几道模糊的、暗红色的痕迹,像是……手抓过的印记。
我们再也受不了了。我开始疯狂地查阅资料,关于这栋楼,关于菜市口。所有的线索,最终都指向那个禁忌的名字——菜市口刑场。
明清两代,这里曾是京城最大的法场。无数人被拖到这里,在万众瞩目下被砍掉头颅。谭嗣同、“戊戌六君子”……无数冤魂在此徘徊。老北京人流传着各种传说:深夜的囚车轱辘声、无头的影子、还有……问斩前夜,鬼差在刑场上磨刀的霍霍声。
我们听到的,根本不是什么隔壁的噪音。那是穿越了数百年的时空,来自地狱的磨刀声!它在为谁磨刀?为我们吗?那个站在淋浴间门后的无头黑影,又是谁?是曾经的受刑者,还是……执刀的刽子手?
我们决定立刻搬家,哪怕违约赔钱。但在找到新房子前,我们还得在这地狱般的公寓里熬过最后几天。
昨晚,是我一个人住的最后一晚。小薇已经暂时住到朋友家去了。我喝了点酒,给自己壮胆,心想反正就最后一晚了。
磨刀声果然又来了。这一次,它不再掩饰,不再躲藏。“唰!唰!唰!”声音响亮,充满了整个房间,带着一种迫不及待的兴奋。我甚至能闻到那股浓烈的、甜腥的铁锈味,混杂着某种难以形容的、陈旧腐败的气息。
我蜷缩在客厅沙发上,用被子蒙住头,瑟瑟发抖。声音无处不在,从四面八方向我涌来。
然后,声音停了。
死一样的寂静。
我等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它终于走了。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一角,露出一只眼睛。
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的黑色反光。我喘着粗气,试图平复心跳。
就在这时,我面前的电视机黑色的屏幕,像水面一样,缓缓地荡漾了一下。
我愣住了,怀疑自己眼花了。
紧接着,屏幕里,渐渐浮现出一个影像。不是我的倒影。那是一个穿着清朝号衣的、身材高大魁梧的男人。他背对着我,肩膀宽阔。他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幽光的、巨大的鬼头刀。
他慢慢地,慢慢地,转过了身。
我看不到他的脸。
因为,他根本没有头。
他那空荡荡的脖颈断口处,血肉模糊,而在原本应该是头颅的位置,顶着一盏昏暗、摇曳的古旧灯笼!灯笼的光,绿油油的,映照着他虬结的肌肉和那把滴着粘稠液体的鬼头刀。
然后,这个顶灯笼的无头躯体,举起了那把巨大的鬼头刀,刀尖,隔着一层屏幕,笔直地指向了我。
一股温热的、腥臊的液体瞬间从我裤裆里涌出,沿着沙发淌到地板上。我吓尿了。真正的,生理意义上的“吓得拉拉尿”。我连惨叫都发不出来,极致的惊骇攫住了我的喉咙。
屏幕里的无头刽子手,保持着举刀指向我的姿势,一步一步,向前走来。他离屏幕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那张没有头颅的、顶着灯笼的脖颈断口,几乎要贴上屏幕的内侧。
“咔嚓——”
一声细微的脆响,电视屏幕的正中央,出现了一道裂痕。仿佛被无形的刀刃劈开。
“啊——!!”我终于能发出声音了,那是非人的、野兽般的嚎叫。我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手抖得几乎打不开门锁。我撞开门,赤着脚,疯了一样冲下楼梯,冲进凌晨冰冷的夜色里,头也不敢回。
今天,我坐在朋友家的客厅,写下这一切。阳光很好,但我感觉不到任何温暖。我的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我知道,它没有放过我。
就在刚才,我打开手机想订一张离开北京的机票,漆黑的手机屏幕里,在我惊恐的脸庞倒影身后,那个顶着一盏幽绿灯笼的无头轮廓,一闪而过。
“唰……唰……唰……”
我好像,又听到那磨刀声了。这次,不在菜市口,不在那间公寓。
就在我,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