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景轩离开去赴任已经有了半月有余。
天门关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紧张与平静。
伤兵员们在雪骨草的神奇药力,以及豆豆之前传授的方子的精准调理之下,情况有所好转。
那两位曹公公留下来的太医,每日例行给豆豆“请脉”,实则是是监视着她,倒也是相安无事。
豆豆深居简出,大部分的时间,就待在分配给她的那一间靠近药圃的小院子里。
或者是翻阅那,墨尘不知从何处找来的几本残破的药经,或许是陪着苗苗辨认草药,偶尔在太医的“陪同”之下,去药圃查看她“赠送”的那一些种子的生长情况。
无人知晓,每当夜深人静,豆豆凝神静气,尝试与那些散布在关内各处的、被她种下“生命印记”的种子,建立微弱联系之时,总能接收到一些破碎、模糊的信息流。
这并非清晰的画面或者是声音,更像是一种……环境的“情绪”和“状态”反馈。
【节点甲三(位于西墙根药圃):土壤湿度正常,日照不足,存在轻微的虫害迹象……感知到附近频繁人员走动,情绪基调:疲惫、焦虑。】
【节点乙七(位于伤兵营后方):土壤贫瘠,伴有血腥气息的残留……感知到强烈痛苦、绝望的情绪波动,伴有少量的新生希望(疑似伤情好转者)。】
【节点丙一(靠近指挥所的马厩):土壤被频繁践踏……感知到急促、隐秘的脚步声(非固定巡逻路线),情绪:警惕、阴冷。(指向那两名太医或者是其同伙的异常活动)】
这些信息琐碎,却像拼图一样,让豆豆对关内的暗流,有了更直观的感知。
她知道了守军们现在普遍疲惫不堪,也知道了伤兵营依旧艰难的困境,也更确认了那两位太医,绝对不仅仅是大夫那么简单。
这一夜,月隐星稀,北风呼啸,天冷得好像掉进了冰窖里一样。
豆豆照例在苗苗睡熟之后,于榻上盘膝,精神沉入那一片由“种子节点”构成的微弱感知网络中。
大部分节点的反馈一如往常,疲惫、坚守、以及那挥之不去的监视感。
然而,当她将意念投向那位于关城东北角、靠近一处废弃烽燧台基的【节点戊九】之时,一股截然不同的、强烈的异样感,猛地冲击着她的意识!
【节点戊九(废弃烽燧台基):土壤深层温度异常地升高!震动感!感知到微弱、混乱的地脉能量流……非自然的扰动!警告:存在高能量聚集前兆!关联分析:疑似地火躁动或者是人为引动大型机关\/阵法!】
地火躁动?人为引动阵法?
豆豆猛地睁开双眼,心脏狂跳!
北境苦寒,地下少有休眠的火山或者是地热,即使是有零星所在,天门关这一个重要关隘的选址,向来都避开了此一类区域。
而且如若是自然的现象,墨尘和关内的老军不可能毫无察觉!那只能是……人为的!
是谁?他要做什么?引爆地火,摧毁关城?还是……借此来制造混乱,达成其他的目的?
她立刻想到那两名行踪诡秘的太医,想到他们偶尔流露出来的、对关城地下结构的强烈“兴趣”!
曹正淳允许她们姐妹俩个留在关内,真的只是因为自己的请求和不日后的带走吗?
会不会……还其他的有更阴险的目的?比如,若无法顺利地带走,便索性毁掉,以避免“异数”落入他人之手?!
这个念头让她遍体生寒!
必须立刻告知赵将军和墨先生!
她顾不上披上外衣,趿着鞋就冲向了门口。
然而,她的双手刚一触到门闩,她又猛地顿住。
不行!空口无凭!她如何解释自己深更半夜,知道远在关城的另一头的废弃烽燧台下面,有地火异动?
如果是直接暴露“种子”的能力,那将可能带来更大的灾难!
怎么办?
豆豆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
不能直接说,但是必须让赵天德和墨尘,立刻意识到那里的危险并且要立马采取行动!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最终落在桌子上,一只苗苗用来养着几颗小石子的粗陶碗上。
碗底,还有一点未干的清水。
有了!
她快步走到桌边缘,将碗中的水倒掉,然后集中精神,再一次连接上【节点戊九】。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感知,而是尝试着,将那一股“地火躁动”、“能量聚集”的异样感,通过那微弱的生命印记联系,尽可能地“模拟”、“放大”,并且引导向……
她将双手虚按在粗陶碗的内壁,将全部心神沉浸其中。
【尝试进行远程能量波动模拟……目标:戊九节点……模拟类型:地脉躁动、热能聚集……精度:极低……消耗:中……】
脑海中的系统提示一闪过。
豆豆感到一阵眩晕,体内那刚刚恢复少许的本源,似乎又被抽走了一丝。但是她咬牙坚持着。
渐渐地,那粗陶碗毫无征兆地开始微微地发烫!碗壁甚至隐隐泛起一丝不正常的暗红色,仿佛被放在火上烤过一般!
同时,碗底残存的一点点水渍,竟然“滋滋”地作响,迅速地蒸发成一阵白气腾空而起!
更奇异的是,碗身开始发出极其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嗡嗡”震颤声!
成了!她无法直接说明,但是她可以制造出“证据”!一个能够直观显示“地火”、“高热”、“震动”这一些关键信息的“证据”!
她立刻用一块厚布,包裹住那一只发烫震颤的陶碗,抱在怀里,再一次冲出了土屋子,直奔指挥所!
夜深人静,她的脚步声和怀中那嗡嗡作响的陶碗,引起了值守士兵的注意。
“赛姑娘?这么晚了您……”士兵疑惑地看着她。
“我要立刻见到赵将军和墨先生!有十万火急之事!”豆豆的语气急促,脸色因消耗和焦急而苍白。
士兵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又听到她怀中那奇怪的嗡嗡之声,不敢怠慢,连忙引着她去往指挥所。
赵天德和墨尘都还尚未歇息,正在灯下研究地图,商讨着防务。
他们见到豆豆在大深夜里,抱着一个嗡嗡作响、还冒着热气的陶碗闯进来,都是一愣。
“赛姑娘,你这是……”赵天德愕然道。
豆豆来不及解释,直接将包裹的粗陶碗放在桌子上,掀开厚布急切地说道:“赵将军,墨先生,你们看!”
看到那暗红发烫、嗡嗡震颤的陶碗,赵天德和墨尘的脸色同时一变!
“这是……地火躁动之象?!”赵天德是北境的老将,对地脉异常有所了解,但是这一种景象出现在一个普通的陶碗之上,实在是匪夷所思!
墨尘的眼神锐利如刀,他上前一步,手指并未直接触碰陶碗,而是虚按其上,感受着那异常的热力和震动频率,又看了看豆豆那苍白的脸色和焦急的眼神,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赵天德,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这不是寻常的地火!而是被人以阵法或者是异术引动!位置……应该在关城东北,地脉节点薄弱之处!”
豆豆的心中一震,墨先生果然厉害,仅仅是凭着这模拟出的迹象,就精准地判断出了方向和性质!
赵天德虽然不明白豆豆是如何做到的,但是对于墨尘的判断,是深信不疑,他脸色铁青地说道:
“东北?废弃的烽燧台!那里下面是……前朝修建的,早就已经是废弃的‘引火渠’遗迹!可是它如若被引爆了,足以炸塌小半面积的关墙!是谁,好毒辣的计策!”
他立刻厉声下令道:“来人!传李莽!点齐一队好手,随我去烽燧台!并且封锁周边,任何人不得靠近!墨先生,请您……”
“我也与你一同去!”墨尘沉声道,又看了一眼豆豆。
“赛姑娘,你立刻回去,保护好自己和苗苗,这关内恐怕还有敌方的内应!”
豆豆知道自己跟去也无用,反而可能成为拖累。
她重重地点点头,抱起那个已逐渐冷却,恢复正常的陶碗,迅速地返回了小院。
她刚刚一回到院中,就听到关城东北方向,传来一阵隐约的骚动和呵斥声,紧接着是短暂的兵刃交击之声,但是很快又归于平静。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李莽带着一身的寒气和水渍(似乎是扑灭了某种引火之物)回来复命。
“将军,果然有人在烽燧台下挖掘,试图要连通废弃的引火渠,并且埋下了大量的猛火油和引信!被我们抓个正着!是……是王太医和他的一个助手!他们见事情败露,想要点燃引信,幸好被墨先生及时制止,现在那两人均已服毒自尽!”
果然是他们!是曹正淳留下的钉子!
赵天德后怕不已,若非豆豆及时预警,今夜天门关必将遭受重创!
他看向豆豆所在小院的方向,眼神充满了感激和复杂。
这一位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隐藏的秘密和能力,一次又一次地拯救了这一座关城重镇。
墨尘沉默着,他想的更多。
豆豆是如何提前知晓的?那发烫震颤的陶碗……绝非寻常手段。
这一位“安国夫人”的身上,似乎又出现了新的、令人难以理解的变化。
她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井,每次以为窥见其底时,总会发现更深层次的奥秘。
危机暂时解除,但是阴影更浓。
曹正淳的手段如此狠辣,朝廷的意志如此坚决,未来的路,应该如何走?
豆豆倚在门边,看着远处的情景,抱着怀中已然冰凉的陶碗,心中没有庆幸,只有更深的忧虑。
她的“种子”第一次发挥了关键的作用,但是也让她更深切地意识到,自身的处境和朝廷的狠绝。
被动防御,终非长久之计。
或许,是时候……主动做一些什么事情了。
不是为了争夺什么,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保护好她在意的人。
而她那奇特的“系统”和这刚刚展现的“种子”之力,或许就是她唯一的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