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过红堡的窗棂，在丹妮莉丝公主的寝宫里铺上一层银色的薄纱。
亚莉珊王后没有让任何侍女跟随，她独自一人，像一个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推开了女儿的房门。她的心跳得又快又急，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小鸟。作为维斯特洛的王后，她早已习惯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但此刻，她只是一个为女儿未来而忧心忡忡的母亲。
寝床上，她的小龙，她那与众不同的女儿，正静静地睡着。长长的银金色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般的阴影，呼吸平稳而悠长。她看起来那么脆弱，那么纯洁，仿佛是七神最完美的造物。
可亚莉珊知道，这副美丽躯壳之下，藏着一个古老而深邃的灵魂。
从丹妮莉丝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与众不同。别的婴儿啼哭不止，她却只是睁着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这个世界。当别的孩子还在蹒跚学步时，她已经能在国王的地图上，用胖乎乎的小手，一次又一次，固执地指向那片被诅咒的土地——瓦雷利亚。
她能安抚最暴躁的巨龙，她的歌声能让御花园里的花朵都仿佛更加鲜艳。她从未犯过任何错误，聪明得像一位活了数百年的大学士。
亚莉珊曾以为这是女神的恩赐，是坦格利安血脉的奇迹。但随着那些自称来自夷地的商人在君临城出现，随着丹妮莉丝眼中日益增长的、遥远的渴望，一种更深沉的恐惧攫住了她的心。
那些人……看丹妮莉丝的眼神，充满了近乎狂热的崇拜。
而她的女儿，似乎正计划着一场离经叛道的远行。
亚莉珊轻轻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她伸出手，想抚摸女儿的脸颊，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生怕惊扰了她的梦境。
“丹妮。”她用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声音，轻唤着。
床上的女孩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紫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清澈得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倒映着母亲担忧的面容。
“母亲。”丹妮莉丝轻声回应，坐起身来。她没有问“您怎么来了”，仿佛早已料到这场深夜的会面。
“你都知道，是不是？”亚莉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感，“那些夷地人，还有……你真正的计划。”
丹妮莉丝沉默了片刻。她看着自己的母亲，这位善良而睿智的王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也是她开启回家之路唯一的钥匙。
她不能全盘托出。一个来自异世界、占据了公主身体的灵魂？这太骇人听闻，只会让母亲将她视为怪物或恶魔。她必须编织一个谎言，一个足够真实、足够宏大、足以让一位坦格利安王后信服的谎言。
她将自己的手放入母亲冰凉的掌心，用最真诚、最脆弱的语气开口了。
“母亲，我并非有意欺瞒您。只是这个秘密，太沉重，也太……神圣。”
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那个早已在心中排演了无数遍的故事。
“我并非一个普通的坦格利安。我的降生，伴随着生命女神的祝福。”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用词，将那个无良的空间神替换成了一个听起来更友善、更符合这个世界认知体系的存在。
“女神告诉我，我的灵魂来自一个古老的种族，一个热爱生命、亲近自然的种族。他们不叫人类，他们是……精灵。”
“精灵？”亚莉珊的瞳孔猛地一缩。这个词汇只存在于最古老的传说和诗歌里，与森林之子一同消失在了黎明纪元。
“是的，母亲。”丹妮莉丝点了点头，眼中泛起一层水雾，一半是演技，一半是真情流露，“我的族人曾拥有辉煌的文明，但在一场浩劫中几乎灭绝。而我，是女神播撒下的一颗希望的种子。她将我的灵魂送入坦格利安家族，因为龙王血脉，是唯一能承载这份力量的容器。”
“那些夷地人……”
“他们不是夷地人，他们是我的族人，是精灵最后的遗民。”丹妮莉丝的声音里带上了悲伤，“他们一直在寻找我，寻找女神预言中的‘希望之女’。”
亚莉珊的心彻底乱了。精灵……这个解释，荒诞又离奇，却像一把钥匙，瞬间解开了她心中所有的困惑。它解释了女儿为何如此亲近自然，为何拥有那般超凡脱俗的美貌与气质，为何连巨龙都对她俯首帖耳。
“那……你的计划……”亚莉珊艰难地问。
“回家。”丹妮莉丝的回答简单而坚定。她的目光穿透了寝宫的墙壁，望向遥远的东方，“母亲，在瓦雷利亚的废墟之上，有一个人在等我。他是我命定的爱人，是女神为我选定的守护者。他正在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上，凭一己之力，创造一片新的家园。我要回去，与他一起，为我们的族人，建立一个希望之国。”
“命定的爱人？在瓦雷利亚？”亚莉珊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瓦雷利亚，那个连巨龙都不敢靠近的魔鬼之地！她的女儿，她娇贵的公主，要去那种地方？
“他……是怎样的人？”
丹妮莉丝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属于少女的、混杂着羞涩与骄傲的神情。
【内心吐槽：我该怎么形容一个会喊着‘德玛西亚’干农活的猛男？嗯……有了！】
“他……像山一样可靠，像太阳一样温暖。”丹妮莉丝的语气充满了无限的眷恋，“他是女神赐予我的、最强大的守护者。”
亚莉珊看着女儿脸上从未有过的光彩，听着她描绘的那个宏伟而又危险的未来，心中百感交集。理智告诉她这一切都太疯狂了，但母爱却让她无法拒绝女儿眼中那份灼热的期盼。她害怕，怕女儿会在那片废墟中遭遇不测；但她更怕，如果自己阻拦，会亲手扼杀女儿唯一的幸福。
良久，她终于长叹一声，将女儿紧紧拥入怀中。
“我的小龙……你让我如何是好……”
她的怀抱温暖而柔软，带着淡淡的玫瑰香气。丹妮莉丝将脸埋在母亲的颈窝，感受着这份来之不易的接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母亲，您会帮我的，对吗？”
亚莉珊抚摸着女儿柔顺的银发，声音疲惫却异常坚定：“我需要……亲眼看看。看看你口中的‘精灵’。”
这是最后的确认，也是一位母亲在踏入未知深渊前，为自己寻找的最后一块踏脚石。
“好。”丹妮莉丝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明天早上，我带您去。”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
亚莉珊王后换上了一身相对朴素的贵妇长裙，只带了一名最忠心的侍卫，与同样打扮低调的丹妮莉丝公主一同坐上了没有王室徽记的马车。
她们的借口是去城中那家新开的“夷地商会”，看看有没有新奇的首饰和香料。这个理由合情合理，毕竟那里的商品如今在君临的贵妇圈中炙手可热。
马车穿过还未完全苏醒的街道，最终停在了一栋充满异域风情的建筑前。商会的门面用深色的木料雕刻着繁复而流畅的花纹，与维斯特洛粗犷的石制建筑风格截然不同。
“欢迎您，尊敬的公主殿下，以及……这位夫人。”商会的管事早已在门口等候，他是一个看起来颇为精明的里斯人，用流利的通用语恭敬地行礼。
丹妮莉丝微微点头，没有多言，径直向里走去。她的脚步从容而熟稔，仿佛这里本就是她的家。
亚莉珊跟在后面，目光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一切。商会内部的陈设确实精美绝伦，那些银器、珠宝、丝绸，工艺之精巧，远超君临最好的工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雅而陌生的香气，令人心旷神怡。
但亚莉珊的心思完全不在这里。
丹妮莉丝领着她，绕过了陈列商品的喧闹前厅，穿过一条挂着珠帘的走廊，来到了一扇不起眼的后门前。
“母亲，他们就在里面。”丹妮莉丝的声音很轻。
亚莉珊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身后的侍卫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剑柄上，却被她用眼神制止了。
丹妮莉丝推开了门。
门后是一个雅致的庭院，与前厅的奢华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自然的和谐。一棵不知名的树木枝繁叶茂，树下摆着几张石桌石凳。
然后，亚莉珊看到了他们。
三个人。
一个女人，两个男人。
他们并没有注意到门口的来客，依旧专注于自己的事情。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峻的黑发男人正靠在墙边，闭目养神，整个人如同一柄收在鞘中的利剑，沉静却充满力量。另一个稍显温和的男人则在打理着庭院中的植物，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而亚莉珊的目光，则被第三个人——那个女人，死死地吸引住了。
她正坐在石凳上，低着头，用一块柔软的布，一丝不苟地擦拭着一柄造型奇特的短刀。她的侧脸线条完美得不似真人，象牙色的肌肤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简单地束在脑后，显得干练而优雅。她的耳朵……比常人略尖，隐藏在发丝间若隐若现。
她的动作是如此专注、流畅，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力量与美感。那不是一个普通女人会有的姿态，那是一种属于猎食者的、优雅而致命的从容。
正是莉娅。
似乎是察觉到了目光，莉娅擦拭的动作一顿，抬起了头。
当那双清冷如月光的眼眸望过来时，亚莉珊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太像了。
不是五官，而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神韵”。那种超然于世的气质，那种仿佛不属于凡尘的疏离感，和她的女儿丹妮莉丝如出一辙！只是丹妮莉丝将这种气质包裹在了公主的温柔甜美之下，而眼前这个女人，则将它化为了锋锐的刀刃。
莉娅看到了丹妮莉丝，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她站起身，微微颔首，一个简单至极的动作，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韵味。另外两名男子也站直了身体，向着丹妮莉丝行了一个简洁而古朴的礼节。他们的目光纯粹而虔诚，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这不是臣民对公主的礼节。
这是信徒，对神只的礼节。
亚莉珊扶着门框，才稳住自己的身形。她脑中最后一丝怀疑的阴云，被这亲眼所见的景象彻底吹散。
她的女儿没有说谎。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精灵。
而她的女儿，就是精灵的希望。
丹妮莉丝走到母亲身边，轻轻扶住她的手臂，将她带入庭院。
“母亲，这位是莉娅，我的护卫队长。”她介绍道，然后又指向另外两人，“凯恩，利安，他们都是远航小队的成员。”
莉娅等人对着亚莉珊再次行礼，动作依旧简洁，眼神中带着礼貌的审视，没有丝毫面对王后时应有的敬畏或谄媚。他们就像是在看待一个……需要被评估的陌生人。
这种平等的姿态，反而比任何谦卑的言辞都更有说服力。
亚莉珊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可是坦格利安的王后，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她对着几人矜持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落回莉娅身上。
“莉娅小姐。”亚莉珊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你们……从瓦雷利亚而来？”
“是的，夫人。”莉娅的回答言简意赅。她的通用语带着一种奇怪的、清脆的音调，像是风吹过林间。
“那里的环境……真的能住人吗？”亚莉珊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莉娅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她看了一眼丹妮莉丝，像是在征求许可。
丹妮莉丝微微点头。
“那里曾是地狱。”莉娅的眼神变得悠远，“如今，在神的恩泽下，正在重获新生。”
“神？”
“是的。”莉娅的目光变得狂热而坚定，“吾神以一人之力，在诅咒之地种下了世界树，净化了大地，庇护了我们这些无家可归的遗民。我们将那片圣域，称为‘晨曦之城’。”
神……世界树……晨曦之城……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敲击在亚莉珊的心上。她终于明白了，女儿口中的“希望之国”，并非虚无缥缈的幻想，而是一个正在真实发生、正在被创造的奇迹。
而创造这个奇迹的“神”，就是女儿口中那个“命定的爱人”。
亚莉珊的身体晃了晃。她感觉自己这一生所建立的认知，都在这个清晨被彻底颠覆了。她不是在面对一个女儿的私奔计划，她是在面对一个……神话的开端。
而她的女儿，是这个神话的女主角。
她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莉娅，而是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眼神，凝视着自己的女儿。所有的政治、所有的王权、所有的疑虑，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她现在，只是一位母亲。
一位即将要把自己最珍贵的宝贝，交到另一个男人——不，一个“神”——手中的母亲。
“丹妮，”她握紧女儿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你说的那个……生命女神为你选定的命定之人……那个在废墟中创造奇迹的守护者……”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最后的、也是最深的担忧。
“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