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外的海风卷着碎星子，落在楚镜殿的烛火里，将帐幔映得忽明忽暗。萧浅岱扶着云影到榻前坐下。又给云欢和云影各自呈上水盆与茶盏，照顾着两位公主就寝。其实这些事本来有小宫女们做就可以，可是自从楚瑜给云影下过一次迷药，萧浅岱就寸步不离的照顾云影，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如今云欢来到罗文，寻求云影的庇护，她不知道云影在罗文，也是万分小心。云欢住的地方不能离云影太远，再加上白日里见楚瑜对云欢的那些作为，云影知道楚瑜是对云欢动了心思的。为了能护住云欢，便把妹妹留在自己寝殿同眠，这样也让楚瑜忌惮三分，不敢前来骚扰她们姐妹。待她们姐妹二人都洗漱完毕，萧浅岱说道：“大公主，欢公主，你们就寝吧，我就在外间，有事可直接唤我。”云影笑了笑：“好，岱姨，你也早点睡。”萧浅岱俯身轻轻一揖退了出去。
云影靠在软枕上，手轻轻覆在小腹上，感受着微弱的胎动，眉头却始终没松开。云欢坐在床沿，指尖捻着帐角的流苏，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先开了口。
“二姐，”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超出年龄的沉稳，“楚瑜的眼神，让我想起林时依，她看云昭哥哥的时候，如出一辙。”
云影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顿，缓缓转过头，看向妹妹。烛火下，云欢的侧脸褪去了稚气，眼底藏着与年龄不符的警惕，那是在大云皇宫的纷争、流亡路上的艰险里，一点点磨出来的锐利。
“你看出来了？” 云影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她原以为欢儿还小，就算察觉异样，也只会觉得不安，却没想到她看得这么透彻。
云欢点了点头，指尖攥紧了流苏，又慢慢松开：“他送我珍珠的时候，那眼神藏都藏不住呢；还有这两天宫宴，他故意问我大云的事，问我有没有心上人。” 她抬眼看向云影，眼神里满是笃定：“我说自己年纪还小，这些事本来应该让母后安排，但母后早亡，长姐如母，自然是姐姐帮我张罗。而姐姐现在有孕在身，姐姐的身孕才是头等大事。”
这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云影心里积压已久的沉重。她叹了口气，伸手握住云欢的手，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稍稍安心：“都是姐姐的错，我与他的关系说是剑拔弩张也不为过。可他偏偏又是我孩子的父亲。”
“当然不是姐姐的错。” 云欢反握住她的手，语气坚定，“身为皇家女必然卷进这些纷争里。我经历了这么多，怎么会不懂这些。”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殿角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个女人在树下的软榻上望月，影子映照在旁边的小池塘里。画上两句诗：怀思树下千万影，鬓边霜色映清镜。那诗的字迹是用罗文特有的颜料写的，有一种螺钿流光的彩色。云欢心里琢磨这两句诗，还是问出了心里藏了许久的疑惑：“二姐，这画中的诗词，是不是…… 跟楚镜哥哥有关？他现在在哪里？”
云影的身体猛地一僵，握着云欢的手瞬间收紧。烛火的光落在她脸上，映出她眼底翻涌的痛苦，沉默了许久，她才缓缓开口，声音哽咽得像被砂纸磨过：“楚镜…… 他自回到罗文就被楚瑜百般刁难……”
云欢的眼睛瞬间睁大：“那他？”
“他已经死了。” 云影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砸在云欢的手背上，滚烫的，“是被楚瑜毒杀的。”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痛苦都压下去，“楚瑜是他的哥哥，只因罗文的先帝留了一份立楚镜为帝的遗诏。虽然楚镜多次跟楚瑜表明不愿与他争夺帝位，楚瑜还是没放过他。我心里从来只有楚镜一人。这孩子是楚瑜他把我迷晕才怀上……”
“他迷晕你？” 云欢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她看着云影苍白的脸，看着她护在小腹上的手，突然明白姐姐为什么一直对楚瑜那么冷淡，为什么眼底总藏着化不开的寒意，“那你…… 你怀着他的孩子，以后，怎么办？就这样忍下去吗”
“忍？” 云影苦笑一声，眼泪掉得更凶，“我只是装成一个皇后，等我把孩子生下来，他就是罗文未来的王，到时我手里就有了筹码。” 她抬手擦去眼泪，眼神里燃起一丝狠戾，“我已经联络了楚晴的父亲，他已经被楚瑜压制的太久了，唯一的爱女也被送往大云和亲。楚瑜对朝堂宗亲一直很苛刻。不过，这还需要更谨慎的筹谋，我们必须一击即中。”
云欢看着姐姐眼底的决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她想起大哥云曦的死，想起周爷爷的冤屈，想起林时依的狠辣，还有此时此刻楚瑜的觊觎之心，他对二姐做的一切，那些积压在心里的愤怒与不甘，此刻都化作了同仇敌忾的决心。她握紧云影的手，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二姐，我帮你。”
云影愣住了，看着云欢稚嫩却坚定的脸，眼眶又红了：“欢儿，你还小，这不是你该卷进来的事。楚瑜手段阴毒，要是被他发现……”
“我不是以前那个只会哭的小公主了。” 云欢打断她，眼神里满是认真，“在大云，我看着父皇驾崩，看着大哥和晴姐姐死，看着周爷爷被冤杀，却什么都做不了。现在，我不想再只是躲在姐姐身后，我想帮你，帮楚镜殿下报仇，也帮我自己讨回公道，哪怕就只一点点。”
她顿了顿，说出自己的打算：“我会稳住楚瑜，姐姐，你可安心筹谋一切。”
烛火摇曳，映着姐妹二人交握的手，仿佛将两颗经历过苦难的心，紧紧连在了一起。云影看着云欢眼底的光，那是与她一样的、不肯向命运低头的光。她轻轻点了点头。海风从窗棂吹进来，卷起帐幔，烛火的光在墙上投下两道紧紧依偎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