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悖论之音，融冰初啼
切城的黎明，是被风雪与死亡唤醒的。
辉光狮翼兽化作点点金光消散于凌曜袖间，将四人彻底暴露在这片废墟的残酷舞台上。破碎的城垣、冻结的尸骸、空气中弥漫的源石粉尘与血腥气，构成了一幅绝望的画卷。风雪呼啸，如同无数亡魂的恸哭。
“柚巴，爱，按计划行事。”凌曜的声音平静，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他眼中微不可查的菱形光芒一闪而逝，「千里眼」 已如同无形的蛛网，向着城市深处蔓延。
李柚巴点了点头，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融入断壁残垣的阴影中，向着预定制造混乱的区域潜去。阎魔爱赤色的眼眸扫过废墟，怀中的稻草人偶似乎活了过来，她轻轻低语：“迷途的魂灵……请随我来。” 无形的灵质波动散开，引导着此地浓郁的死寂与怨念。
“我们走。”凌曜对身旁的阿尔图罗说道，同时，一股无形的力量包裹住两人——正是 「无下限术式」 的简易应用，偏转了光线与大部分感知，使他们如同融入环境背景的变色龙，快速而安静地向着城市核心区域渗透。
阿尔图罗紧抿着嘴唇，努力适应着这种潜行状态。她不再能肆意“演奏”情感，但艺术家天生的敏锐直觉，让她能清晰地“听”到这片土地上弥漫的绝望、狂热与迷茫的杂音。这曲压抑的悲歌，让她心脏揪紧，又隐隐有种被束缚的创作冲动。
---
与此同时，李柚巴已抵达预定区域。她目光扫过一队整合运动士兵，身形如电射出！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招式，仅仅是精准到毫巅的流水岩碎拳的发力技巧，配合她非人的速度与力量，拳风腿影所过之处，士兵们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瞬间倒地。她刻意模仿着源石技艺爆炸的效果，将缴获的源石引爆物投向远处的废弃车辆，制造出巨大的声响和光焰。
几乎是同一时间，阎魔爱引导的亡魂低语开始在区域上空回荡。扭曲的脚步声、凄厉的哭泣声、模糊的灵体幻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原本就被爆炸惊动的整合运动部队，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敌袭！是罗德岛的精英吗？！”
“不对！有鬼！有鬼啊！”
通讯频道里一片混乱，更多的整合运动士兵，包括一些装备精良的术士和重装单位，被成功吸引，朝着骚动源头涌去。
---
“佯攻成功了。”凌曜低语，带着阿尔图罗如同两道青烟，绕过一支被调离的巡逻队，精准地朝着 「千里眼」 与 「启示」 共同指引的方向——那片弥漫着惊人寒气的广场潜行而去。
越靠近那里，空气越发冰冷刺骨。终于，在穿过一片坍塌的商场废墟后，他们看到了目标。
风雪弥漫的广场中央，一位白发的卡特斯少女静静伫立，如同冰原上孤独盛放的雪莲。她周身散发着肉眼可见的寒气，脚下的地面凝结着厚厚的冰霜。正是霜星，整合运动的雪怪小队公主。她身边跟随着几名忠心耿耿的雪怪队员，但此刻，他们似乎正在稍远的地方警戒，与霜星保持着一段 respectful 的距离。
「启示」 在凌曜脑中轻鸣——就是现在！
他解除了潜行状态，带着阿尔图罗，如同凭空出现般，站在了霜星前方不远处的风雪中。
“谁？！”霜星冰蓝色的眼眸瞬间锐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凛冽的寒气伴随着她抬手之势轰然爆发！数十道尖锐的冰棱凭空凝结，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朝着两人激射而来！
阿尔图罗脸色一白，但凌曜只是平静地向前迈出半步。
奇异的景象发生了。那些足以洞穿钢板的冰棱，在飞至凌曜身前约一米处时，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拥有无限厚度的墙壁，速度以违背物理常识的方式急剧衰减，最终彻底停滞，悬浮在半空中，然后悄然崩解为细碎的冰晶，消散于风雪。
「无下限术式」——咫尺天涯。
霜星瞳孔微缩，她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能力。“……敌人。雪怪小队，歼灭他们！”她声音冰冷，更多的寒气开始在她手中汇聚，空气中的水分被急速冻结。
几名雪怪队员闻声立刻扑上，或挥舞着冰斧，或抬手凝聚冰锥。
凌曜依旧没有主动攻击的意思。他只是轻轻打了个响指。「悖论剧场」 的雏形，那无形而荒诞的规则领域悄然展开。
下一刻，冲向阿尔图罗的雪怪队员脚下一滑，仿佛踩到了无形的香蕉皮，狼狈地摔倒在地。射向她的冰锥和弩箭，更是在空中划出诡异的直角弧线，要么射向空处，要么差点误伤同伴！
【所有针对我方辅助人员的攻击，其轨迹将产生不可预测的随机偏转。】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让雪怪小队的攻势瞬间一滞，脸上写满了惊愕与茫然。
“叶莲娜。”凌曜开口了，声音穿透风雪，清晰地传入霜星耳中，直接叫出了她真正的名字，“你在为什么而战？为了整合运动最初的理想，为了感染者的未来，还是为了……那条缠绕在塔露拉灵魂上，正将你们所有人拖入深渊的‘黑蛇’？”
“黑蛇”二字如同惊雷，在霜星脑海中炸响。她凝聚寒气的动作猛地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震惊与……某种被点破的恍然。塔露拉近期的变化——那越发偏激的理念，那不再纯粹为了感染者，而是掺杂了更多毁灭与仇恨的行径……难道……
“你胡说！”一名雪怪队员怒吼着还想上前。
“够了。”霜星抬手制止了部下，她紧紧盯着凌曜，声音因情绪波动而带着一丝颤抖，“……你知道什么？你到底是谁？”
“一个能给你和你的同伴另一种未来选择的人。”凌曜迎着她的目光，“此地并非谈话之所，介意换个安静点的地方吗？”
不等霜星回答，凌曜抬起了手，他手指上那十枚代表着所罗门权能的戒指之一，散发出微光。
“戴冠之时已至，以此启发万象（Ars paulina）。”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片柔和而宏大的光芒以凌曜为中心，悄然笼罩了方圆数十米的范围，将他自己、阿尔图罗，以及霜星包裹进去。在外界的雪怪队员看来，三人只是被一片奇异的光晕笼罩，随即身影变得模糊，仿佛凝固在了时光中。
……
霜星只觉得眼前一花，周遭破碎的切城、呼啸的风雪、担忧的部下瞬间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垠的、宁静的星空。脚下是光滑如镜、倒映着星辰的地面，四周矗立着无数巨大的、缓缓旋转的魔术符号与几何光带，构成了一座宏伟得超乎想象的殿堂。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
“这里是……我的时间神殿。独立于外界时间流的概念空间。”凌曜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在这里，我们的谈话是绝对安全的，无人可以窥探，包括那条‘黑蛇’。”
霜星从极度的震撼中回过神，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警惕地看着凌曜：“你……带我来这里，想说什么？”
“表明立场，展示善意。”凌曜开门见山，“我们非敌非友，来此，是为感染者提供一条新的出路。首先，是关于你自身。”他的目光仿佛能穿透一切，落在霜星身上，“你过度使用源石技艺，身体早已不堪重负，矿石病正在加速侵蚀你的生命。你，时日无多了。”
霜星沉默，这并非秘密。
“我能治愈你。”凌曜的话石破天惊，“不是抑制，是根治。并且，我会保留，甚至优化你操控冰霜的力量。”他伸出手指，指尖萦绕着玄奥的魔术光辉，“作为魔术的奠基人，我将重构你体内的源石技艺系统，将其转化为更稳定、更高效的‘魔术回路’。这意味着，你将摆脱矿石病的折磨，获得更长的生命，而你的冰霜，将依旧是你最锋利的矛与最坚固的盾。”
治愈……保留力量……魔术回路……这一连串的信息冲击着霜星。对于一位时刻准备为理想献身的战士而言，活下去并能继续战斗的诱惑，是巨大的。但她依旧保持着理智：“……代价是什么？背叛整合运动？”
“不。代价是认清现实。”凌曜语气转冷，“你效忠的塔露拉，早已不是建立整合运动的那个斗士。她的意志，已被乌萨斯古老的亡灵——‘不死的黑蛇’科西切占据。整合运动，如今不过是科西切实现其阴谋，散布仇恨与毁灭的工具。”
他顿了顿，运用 「千里眼」 捕捉到的信息与 「启示」 的引导，说出了最致命的话语：“想想塔露拉的变化，想想她如今的行事风格，再想想……阿丽娜。那个像月光一样温柔的埃拉菲亚少女，她的死，真的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吗？还是说，那正是科西切为了彻底击垮塔露拉，夺取她身体而精心策划的悲剧？”
“阿丽娜……”霜星喃喃道，身体微微颤抖。阿丽娜的死，是整合运动所有人心中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也是塔露拉彻底转变的开端。如果……如果那场悲剧背后真有黑手……
凌曜的话，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她一直以来的怀疑与不安。
看着眼神剧烈动摇的霜星，凌冕抛出了最终的愿景：“为一个被阴谋家操控、走向自我毁灭的组织陪葬，毫无意义。我的目标，是建立一个超越国界、绝对中立的国度。在那里，感染者和非感染者都能找到安宁，不必在仇恨与迫害的漩涡中挣扎。我邀请你，和你的雪怪小队，还有你的义父——博卓卡斯替，在未来，考虑加入这份事业。这比成为科西切的棋子，更有价值。”
霜星彻底沉默了。她低着头，白色的发丝垂落，看不清表情。时间在神殿中仿佛凝固了很久很久。
最终，她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挣扎与迷茫并未完全褪去，但多了一丝清明与决断。
“……我无法背叛现在并肩作战的同伴。”她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异常坚定，“整合运动里，还有很多像雪怪小队一样，只是为了活下去而战的感染者。我不能抛下他们。”
凌曜对此并不意外。
“但是，”霜星话锋一转，目光直视凌曜，“如果你说的那个地方……那个能让感染者和普通人都安心生活的地方真的存在……如果我还能活到那一天，我会去看的。我答应你，我会……考虑。”
这已是目前所能达成的最好结果。
“很好。”凌曜点头，“那么，先履行我的承诺。”他伸出手，十戒光芒流转，庞大的魔力与古老的智慧开始涌动，化作无数细密的光之丝线，将霜星包裹。一个复杂的、旨在重构其能量循环系统的魔术式，开始在她体内铭刻。
过程并不痛苦，反而有种温暖的舒适感。霜星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些躁动不安、不断侵蚀她生命的源石结晶，其活性正在被某种更有序、更温和的能量系统所替代、覆盖，而她对寒冰的掌控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得更加如臂使指，仿佛那本就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片刻之后，光芒散去。霜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常年伴随的、源自矿石病的隐痛与冰冷窒息感，竟然真的消失了！虽然身体因为长期消耗依旧虚弱，但那种生命不断走向终点的绝望感，已被一扫而空。
“魔术回路已经构筑完成。你的矿石病已治愈，力量也已保留并优化。”凌曜说道，同时，将一枚微小的、蕴含着空间坐标信息的魔力印记——「位标」，打入了霜星的手背，印记一闪而逝。“这是信标。当你需要找到我们，或者做出决定时，它能指引你方向。”
霜星抚摸着毫无异状的手背，心情复杂。她看着凌曜，最终，郑重地说了一句：“……谢谢。”
凌曜微微一笑，再次发动宝具。星空殿堂的景象如潮水般退去，三人的意识回归现实，依旧站在那片风雪广场上，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瞬间的幻觉。
但霜星体内充盈的、截然不同的力量感，以及手背上那微妙的联系，都告诉她那不是梦。
雪怪队员们看到霜星安然无恙，都松了口气，但敏锐地察觉到大姐头的气息似乎有些不同了，少了几分以往的冰冷死寂，多了些许……生机？
“那么，期待下次再见，叶莲娜。”凌曜对着霜星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带着阿尔图罗，身形再次融入风雪，迅速消失不见。
霜星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久久不语。脑海中回荡着关于科西切、关于塔露拉、关于那个“中立国度”的信息，又感受着体内前所未有的轻松，她知道，一些东西，已经彻底改变了。
“我们回去。”她转身，对雪怪队员们说道，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但眼神深处，却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
……
就在凌曜与霜星在时间神殿内交谈的同时，切城的另一端，罗德岛的精英小队，在阿米娅和博士的带领下，正沿着破碎的街道，艰难地向核心城推进。阿米娅手中的戒指闪烁着微光，为她指引着方向，也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而在切尔诺伯格的核心城最高处，端坐于冰冷王座之上的“塔露拉”，金色的蛇瞳猛然睁开，闪过一丝疑惑与冰冷的怒意。就在刚才，她（它）感觉到一股超乎理解的力量，短暂地干涉了切城的时空，屏蔽了祂对某个区域的感知，而那个方向……似乎是霜星所在。
（……意料之外的变数。看来，剧本需要稍作修改了。）
祂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个鹿角少女温柔而悲伤的笑容，那是阿丽娜，是这具身体原主灵魂深处最深的痛与锚点。
（“不要……被仇恨吞噬……”）
那残存的低语让“塔露拉”的眉头微微蹙起，但随即，更深的、属于“黑蛇”的冰冷意志便将这丝涟漪彻底压下。
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