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哲看着帝瑶那双清澈纯净，却又充满了露骨期待的眼眸，一时间竟陷入了沉默。
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觉，像是一个富甲天下的君王，忽然被自己最宠爱的孩子索要一颗遥远星辰作为糖果。他给得起，但后果未知。
让帝瑶吞噬一个【遁一】境强者的本源？
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帝瑶的身体就像一个无法用任何常理去揣度的无底深渊，她的生命位格高到匪夷所思，可体内却又空空如也，似乎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能量储备。这头太古朱厌的本源，对于如今的她而言，究竟是能填补空虚的大补之物，还是会引爆她体内未知平衡的剧毒之药？
苏哲的万象星瞳深处，无数金色符文飞速流转，进行着亿万次的推演，可得出的结果，却永远是一片混沌。
未知。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风险。
然而，看着帝瑶那因为期待而微微亮起的眼眸，看着她那只依旧紧紧拉着自己衣袖、充满了全然信赖的小手，苏哲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终究还是被那名为“宠溺”的情绪，轻轻拨动了一下。
罢了。
他相信，以帝瑶那凌驾于万道之上的生命本质，区区一个大道残缺时代，自斩一刀后苟延残喘的【遁一】境残魂，应该还不至于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大不了，自己全程护法，一旦有任何不对，立刻出手斩断联系。
“想吃就让你尝尝。”
苏哲心中做下决断，脸上则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容。
他松开手，那只攥着太古朱厌残魂的混沌大手，掌心那吞噬一切的金色漩涡骤然加速。只是这一次，他并非粗暴地将其全部化为自己的资粮，而是以一种更加精妙、更加细腻的方式，进行着“提纯”。
他那半步帝境的皇道本源，如同一张最细密的筛网，将太古朱厌那庞杂本源中所有狂暴、混乱的魔道戾气，所有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的残存意识，所有污秽不堪的负面情绪，尽数剥离、净化、抹除！
整个过程，就像一位顶级的米其林大厨，在处理一份充满了剧毒，却又蕴含着无上美味的稀世食材。他小心翼翼地，剔除了所有的骨刺与内脏，只留下最精华、最纯粹、最鲜嫩的那一小块里脊肉。
片刻之后，那狂暴挣扎的太古朱厌残魂，彻底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枚悬浮在苏哲掌心，约莫拳头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瑰丽血色，仿佛由世间最纯净的红宝石雕琢而成的能量晶石。
晶石之内，磅礴的生命本源如岩浆般缓缓流淌，无数破碎的、代表着“力量”与“狂战”的法则碎片，如同星辰般在其中明灭闪烁。它散发着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生命气息，不带丝毫的杂质与戾气，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这都是足以让他们疯狂的无上宝药。
苏哲将这枚晶石递到帝瑶面前，语气轻松得像是在递一颗糖。
“处理过了，应该没什么怪味。你尝尝看，不好吃就吐掉。”
帝瑶看着那颗散发着诱人光泽的血色晶石，那双琉璃般的眸子亮得惊人。她伸出两根纤纤玉指，小心翼翼地将晶石捏了起来，仿佛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然后，在苏哲略带紧张的注视下，她毫不犹豫地，张开樱桃小嘴，将那枚对外界修士而言足以引发一场血战的强者本源晶石，像吃糖豆一样，“啊呜”一口，放进了嘴里。
晶石入口即化。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法则共鸣的天地异象。那股足以撑爆一位【斩我】境强者的磅礴生命洪流，在涌入帝瑶体内的刹那，便如同溪流入海，泥牛渡江，被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瞬间吞噬得一干二净。
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掀起。
整个过程，平静得可怕。
苏哲一直外放着，足以瞬间镇压一方天地的神念，在帝瑶体内探查了一圈，却只发现一片空无。仿佛刚才那颗强者本源晶石，只是一个幻影。
帝瑶砸吧砸吧小嘴，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种名为“回味”的生动表情。
下一刻，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猛地亮起了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仿佛一个第一次尝到甜味的孩子，发现了一片崭新的，充满了无尽美食的新大陆。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苏哲，用一种带着一丝雀跃，和更多、更多渴望的语气，给出了她最直观，也最真实的评价：
“好吃。”
她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两个字还不足以表达自己的心情，又无比认真地补充了一句。
“还想吃。”
苏哲脸上的表情，瞬间垮了。
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压力”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不是带回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女，而是领养了一头永远也喂不饱的吞金兽。
不！这比吞金兽可怕多了！人家是吞金，她这是吞老怪物啊！
一个【遁一】境的强者，他自己吞噬了都能让修为精进一大截，结果到了帝瑶这里，就换来一句轻飘飘的“好吃，还想吃”？
这伙食标准，也太高了点吧！
“养不起……真的养不起了啊……”苏哲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
他感觉自己那半帝级的道心，都因为这沉重的“经济压力”而开始隐隐作痛。
这要是让她吃上了瘾，自己岂不是要把整个九天十地都给屠了，才够她塞牙缝的？
看着帝瑶那亮晶晶的，充满了“再来一颗”的渴望眼神，苏哲只觉得一阵头大如斗。他第一次，对自己那堪称无敌的力量，产生了一丝怀疑——这点家底，真的够养活她吗？
然而，话已经说出去了，大饼也画下去了。
自己吹的牛，跪着也得实现。
“咳。”苏哲强行压下心中的崩溃，脸上挤出一个“管够”的豪迈笑容，拍了拍帝瑶的头，说道：“别急，面包会有的，都会有的。”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豁出去的决绝。
不就是“赚奶粉钱”吗？干了！
下一刻，苏哲身上那股慵懒的气息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整个第二重魔土所有幸存者都为之胆寒的，高效而又冷酷的“打工人”气场。
他牵起帝瑶的手，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原地。
新一轮的，也是更加疯狂的“大扫除”，开始了。
只不过这一次，苏哲不再是为自己而战，而是为了身后那个嗷嗷待哺的“吞金兽”，在疯狂地打工。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整个太古魔渊的中低层区域，彻底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血腥风暴。
“狩猎者”的凶名，不再是传说，而是化作了悬在每一个老怪物头顶的，随时可能落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第二重魔土，一座由无数神魔尸骸堆砌而成的古战场深处，一头沉睡了三个纪元的【遁一】境尸魔，被苏哲一拳从地底轰出，净化，提纯，化作一颗灰白色的晶石，落入帝瑶口中。
帝瑶：“味道……有点硬。”
第三重魔土，一片笼罩在永恒黑夜中的幽暗森林，一株诞生于混沌初开，早已通灵的【噬魂妖树】，连同它那覆盖了亿万里方圆的根系，被苏哲连根拔起，炼化成一颗碧绿色的晶石。
帝瑶：“有点涩，但还行。”
苏哲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歇，他像是最高效的猎人，横扫了整个第二、第三、第四、第五重魔土。所有【斩我】境以上的老怪物，无论他们藏得多深，用了何种欺天瞒地的秘法，在帝瑶那越来越精准的“雷达”面前，都无所遁形。
苏哲负责把“垃圾”揪出来，打扫干净，然后打包。
帝瑶则像个跟在他身后捡糖果的小尾巴，开开心心地，将那些五颜六色，口味各异的“糖豆”，一颗接一颗地，送进嘴里。
这场疯狂的狩猎，让苏哲的实力迎来了井喷式的暴涨。
在连续吞噬了十几头【遁一】境强者，以及上百名【斩我】境强者的本源之后，他那坚固无比的半帝瓶颈，竟被硬生生地冲开了将近一半！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距离那传说中的【准帝】之境，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捅破，只是时间问题。
而帝瑶的变化，则更加喜人。
在吞噬了大量精纯的生命本源之后，她身上那股与生俱来，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哀伤与孤寂之气，被冲淡了许多。
她那总是带着一丝苍白的俏脸，多了一分健康的红润，那双总是平静如古井的琉璃眸子，也变得愈发灵动，闪烁着属于“生灵”的光彩。
她的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她会指着苏哲炼化出的一颗闪烁着雷光的晶石，好奇地问：“这个吃了，会麻嘴吗？”
也会在苏哲将一头巨大的星空巨兽残魂净化后，拉着他的衣角，小声嘀咕：“这个看起来好大，是不是能吃很久？”
看着她越来越像一个“人”，苏哲心中那点“打工人”的辛酸，瞬间便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欣慰与满足所取代。
值了！
这“奶粉钱”，花得值！
当苏哲带着帝瑶，踏上通往上面魔土的界壁之前，他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他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穿透了重重魔雾与法则的阻隔，望向了魔渊的最深处。
在那里，第七、第八、第九重魔土的方向，三股若有若无，却又如同太古神山般镇压在人心头的恐怖气息，正静静地蛰伏着。
那气息，与他之前斩杀的所有老怪物都截然不同。
它们不再是腐朽、残缺、充满了日暮西山的不甘，而是……圆融，自洽，甚至隐隐与这片残破天地的大道相合！
那是属于【准帝】的气息！
而且，不是自斩一刀的残次品，是真正保留了全盛时期战力的，无缺的准帝！
“这三个老家伙，不好惹。”苏哲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凝重起来。
他很自信，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单对单遇上其中任何一个，都有七成以上的胜算。但万一被围攻，或者对方动用了那传说中，由真正大帝炼制，拥有毁天灭地之威的极道帝兵，恐怕会很麻烦，甚至有翻车的风险。
此行的目的，已经超额完成，没必要再去冒这种不必要的风险。
饭，要一口一口吃。
路，要一步一步走。
想到这里，苏哲果断决定，暂时收手。
他转过头，看着还在眼巴巴地望着“楼上”，一副意犹未尽模样的帝瑶，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开始熟练地画起了大饼。
“好了，今天吃得差不多了，再吃就该积食了。”他揉了揉帝瑶的头，柔声哄道，“我们该出去了。外面的世界，比这里大得多，也有更多、更‘好吃’的东西等着我们去‘打扫’呢。”
“更多？”帝瑶的眼睛，瞬间亮了。
“多得多。”苏哲肯定地点了点头。
果然，帝瑶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了。她不再纠结于楼上可能存在的“美食”，而是开始对“外面的世界”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见成功忽悠住了这个小吃货，苏哲微微一笑，心念一动，便准备直接撕裂空间，离开这个已经快被他薅秃了的“新手村”。
然而，就在他即将动手的刹那。
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那敏锐无比的神念，清晰地捕捉到，在遥远的，太古魔渊的入口之处，传来了一阵极其异常的空间波动。
紧接着，几道不属于魔渊，充满了焦急、紧张，却又蕴含着蓬勃生机的气息，如同闯入狼群的羔羊，一头扎了进来。
“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