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重新弥漫起熟悉的、属于深夜的味道：速溶咖啡的焦苦，散热风扇吹出的温热金属气，还有年轻人熬夜后分泌过盛的油脂味。龙腾科技来访的痕迹已被彻底抹除，只有那几台新添置的、贴着龙腾资产标签的高性能计算节点，安静地立在角落，闪烁着幽蓝的指示灯，无声宣告着某种改变的发生。
李栋揉了揉发涩的眼睛，视线从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日志记录上移开。他负责监控“玄武”系统的外部访问日志，这是陈默布置的日常任务，枯燥，却至关重要。
“咦？”他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疑问，身体下意识坐直了些。
旁边的王胖子正对着一个新到的信号发生器流口水，闻声凑过来：“咋了栋哥？发现美女深夜访问了？”
“去你的。”李栋推开他的胖脸，手指快速敲击键盘，调出另一份深层监控报表，“有个异常数据包，来源伪装成校内图书馆的订阅服务请求，但握手协议有点不对劲……非常轻微的时序偏差，不是标准协议。”
他的声音引来了眼镜妹和高个男生。几个人围在李栋的屏幕前。
“会不会是图书馆那边系统抽风？他们那破服务器老化得厉害。”王胖子猜测。
“不像。”李栋摇头，指尖在几个晦涩的参数上点过，“你看这个重传机制，还有这里的校验和算法……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指纹采集。手法很老道，几乎骗过了第一层过滤。”
“试探我们？”高个男生眉头拧紧。
“更像是试探‘玄武’。”眼镜妹扶了扶眼镜，脸色严肃起来，“对方不确定‘玄武’的感知精度到底有多高，所以用了一种极其隐蔽的、低强度的方式，像用最细的针尖轻轻触碰，看会不会引发反应。”
实验室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服务器运行的背景音。一种无形的寒意悄然渗透进来，取代了之前的疲惫和轻松。
“能反向追踪吗？”高个男生问。
李栋尝试了几分钟，摇了摇头：“跳板太多，最后消失在公海Ip池里了。对方很小心。”
“妈的，没完没了是吧？”王胖子骂了一句，脸上的肥肉抖了抖，“刚走一拨明着来的，又来一拨阴着的？”
“或许……从来就没停过。”李栋的声音有些发干。他忽然想起之前许多个夜晚，日志里那些被他归类为“网络噪音”的零星异常记录。当时只以为是普通的扫描或误操作，此刻回想，却可能是一次次更谨慎、更隐蔽的试探。
陈默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身后，目光落在李栋的屏幕上。他没有看那些复杂的代码和日志，视线似乎停留在数据包时间戳那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上。
学生们察觉到他的存在，纷纷转头。
“老师，这个……”
陈默抬手，止住了李栋的话。他俯身，左手撑在李栋的椅背上，右手接过鼠标。他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迟滞。
他没有尝试追踪，而是直接调出了“玄武”核心防御矩阵的底层配置界面。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命令符在黑色窗口里飞速滚过。
几个学生屏息看着，试图跟上他的思路，但那速度太快，他们只能捕捉到一些模糊的片段——他在修改动态密钥的生成算法，调整异常行为判定的阈值，甚至……植入了几段结构奇特、他们完全看不懂的诱骗代码。
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发出稳定而密集的嗒嗒声，像是在演奏一首节奏急促却隐含着冰冷杀机的无声乐曲。
几分钟后，他停下手。
屏幕上的变化悄然完成，界面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实验室里的几个人都感到，空气中似乎多了一层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感知的静电般的张力。
“以后这类请求，”陈默直起身，声音平淡无波，“会被自动引入一个高交互型的蜜罐环境。对方会以为摸到了我们外围的测试服务器，实际上，他们触碰到的每一个字节，都是我们想让他们看到的。他们采集到的每一个‘指纹’，都是我们设计好的。”
他顿了顿，补充道：“包括他们使用的工具特性、攻击习惯，也会被记录下来。”
李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防御，这是陷阱！是反向狩猎！
“这……这合规吗？”眼镜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陈默看了她一眼，那目光平静却深邃：“保护自己的研究成果，合规。”
他拿起桌上那个冰冷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一口水。喉结滚动了一下。
“对方很谨慎，也很专业。这不是普通的商业间谍。”他放下杯子，目光扫过几个学生，“从今天起，所有核心代码的本地备份，启用新的物理隔离方案。李栋，方案你负责设计，明天给我。”
李栋立刻点头，感觉后背微微发麻，既有紧张，更有一种被委以重任的亢奋。
“另外，”陈默的视线转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王睿。”
王胖子一个激灵：“在！”
“你社交广，认识校保卫处负责网络监控的人吗？”
“认…认识一个师兄，去年刚分去的。”王胖子有点结巴。
“私下请他帮个忙，调一下最近一个月，行政楼区域，特别是副院长办公室所在楼层的网络访问日志异常记录。重点是境外代理和非工作时间段访问。”陈默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平常的事，“请人家吃顿饭，费用我出。别声张。”
王胖子的嘴巴微微张开，瞪大了眼睛。刘副院长？张主任？老师怀疑……
陈默没有解释，只是看着他。
王胖子咽了口唾沫，重重点头：“明白！保证办得妥妥的！”
陈默不再多言，走回自己的位置，重新开始审阅一份项目计划书，仿佛刚才只是布置了一次普通的课后作业。
实验室里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已然不同。一种更加凝练、更加警惕的气息弥漫开来。学生们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蜕变般的决心。
李栋重新坐回屏幕前，眼神锐利如鹰。
高个男生默默检查了一遍所有设备的物理连接口。
眼镜妹开始快速起草一份关于数据备份和物理隔离的初步方案。
王胖子则已经拿起手机，开始小心翼翼地给他那位师兄发信息。
窗外的夜色更浓，城市的灯火在远处闪烁。
陈默手中的钢笔，在纸页的某个条款下方，划下了一道清晰而冷硬的横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