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大人心知说起过往有些不妥,也知道蔚隅对蔚夫人恨之入骨,干脆一股脑把所有责任都推到蔚夫人身上。
“你知道的,内宅之事我不便插手,夫人又凶悍异常。”
“大人今日若是来叙旧的,那么大可不必。”蔚隅坐起身,朝戏台上随手丢下一把金瓜子,“我已经被蔚家除名,又入了竺氏族谱,与蔚家早没了关系,那些田产铺子就当还大人的生恩。”
蔚大人额头上沁出冷汗,脸上却摆出震惊不已的表情:“何人如此造谣,离间你我父子二人?”
“大人莫不是忘了,你我早在十年前便去了官府登记,断绝了父子关系。”
公孙夭去世后,蔚大人用手段霸占了她名下所有的田产铺子。
蔚夫人怕蔚隅争家产,在田产铺子到手第二天便带蔚隅去官府做了登记,后来又联系了几个族中的前辈做证,以蔚隅天生煞星为由将他的名字从族谱中划掉。
就这样,蔚夫人还嫌不够,将蔚隅被踹入水中染的风寒说成瘟疫,将他丢到了乡下的庄子里。
说是庄子,其实就是蔚家祖上传下来的几间茅草房,风一吹就散架了。
蔚大人冷眼旁观着这一切,既不反对也不同意,仿佛这样就可以把自己从恶人的行列中摘出来。
“竟有此事?”蔚大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怎会如此?”
蔚隅看着他表演,装傻充愣这块,蔚大人绝对是把好手,他演的比台上演的精彩多了。
戏台也很应景,青衣花旦悲悲戚戚地唱着:“说甚么情和爱,你原是看上我的家财……说尽情话为谋财,先夺命后取财,占我万贯家财,还把我亲儿踹……”
“这……这戏词……胡编乱造!”
“大人不知,这戏词可是根据当下最时兴的话本《负心书生遭天谴》改的,还是南墨先生亲自执笔。”戏楼楼主扭着水蛇腰,婷婷袅袅走到蔚隅身边:“王妃今日可算得空来了,奴家先前邀了你好些日子你都没来,心以为你倦了呢。”
“俗事缠身,来了也坐不住,不如不来扰你的兴致。”
蔚隅单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楼主聊着,聊着聊着便说到了竺赫。
“阿赫竟没有陪你一起回来?”
“北境局势不好,离不开他。”
蔚隅难掩眼中的落寞,他确实很思念竺赫。
离别时他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他发现他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根本放不下竺赫。
“北境这仗打的,哎,不知什么时候会是个头。”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没了话,楼主也没有离开的意思。
“尚书大人是来找王妃的吧?”楼主掩着唇,垂着眼,双肩也恹恹地垂着,抚着胸口,摆出最拿手的泫然欲泣的表情,期期艾艾地道:“哎呀,奴家不会打扰您二人了吧?哎呀呀,奴家真是该死,早知道大人在此,奴家便不进来了。”
杏眼柔柔地送了一道秋波,蔚大人只觉得喉咙像是爬进了小虫一样,有些发痒,喉头微微紧了紧,别过脸。
“大人看来是不想见到奴家的,既然如此,奴家还是走吧,免得听了不该听的东西,惹人生厌。”
“不是什么秘密。”蔚隅拍了拍楼主的手背,示意她坐下,给她倒了杯参茶。
“蔚大人找我,是为了我母亲的田产铺子。”
“是。”蔚大人整理好情绪,清了清嗓子,“隅儿的母亲去世前给隅儿留了些房产铺子,但他还小,便由内人代为照看。”
“那可真是劳烦夫人了,一看就看了十多年接近二十年,想来是很辛苦的。”楼主瞥了戏台一眼,幽幽开口:“那大人今日便是要将所有田产铺子一并还给王妃吗?”
“只是一部分田产和商铺。”想到此,蔚大人忍不住仰起脑袋,说话的语气也有些飘飘然:“田产铺子还留了一部分给我。”
“若奴家没记错,王妃与王爷可是两年多以前成的婚,怎么这田产……”楼主轻轻拍了拍脸,“是奴家多嘴,王妃莫怪。”
按理来说,母亲留给孩子的遗产是要算作嫁妆或聘礼,给后代成婚用的。
但蔚隅的婚礼嘛,上京无人不知,聘礼是竺赫出的,嫁妆也是竺赫补的,竺赫又当新郎,又当爹娘,忙前忙后凑出来的。
“无妨。”
蔚隅抬起眼眸,他想听听蔚大人如何解释。
“此事说起来,还要怪内人无礼。”蔚大人叹了口气,“内人贪婪无度,不愿交还田产商铺,竟胆大妄为,借执掌中馈之权昧了那些田产……”
“嚓!”蔚大人话音未落,戏台上又敲起了鼓,浑厚的声音响起:“老夫活了八十年~未曾见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跪坐在地的青衣以帕拭泪,声音悲戚:“分明是你这负心汉,看上那女子家产有万贯,孤儿无力担,心起歹念,把那家产占……如今将罪责让我担,你清风霁月名声好,我被千人骂来万人嫌……”
“岂有此理,这唱词为何这般低俗?”
诚心和我过不去是不是?
“只是唱词罢了,大人何必对号入座。”
蔚隅抓起几颗金瓜子,又洒在了戏台上,得了一片叫好。
蔚大人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被揭下,如金瓜子一般,被随意扔到地上,任人践踏。
“大人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上京谁人不知大人清正廉洁,乃肱骨之臣,国之栋梁。”
楼主嫣然一笑,倒了一杯清茶,递到蔚大人面前,纤细光滑的手指“不小心”蹭过他的手背,惹得蔚大人浑身一颤,茶水洒出了一点。
楼主见状,顺势抬手扶了扶茶杯,声音娇俏:“大人必不会像戏词唱的那样,霸占着家产不放的。”
“那是自然。”
女子身上的幽香勾得人心猿意马,蔚大人摩挲着茶杯,手指时不时划过女子的手背,更加心神荡漾。
“我此番前来,便是要将和王妃商议,何时将田产铺子过到他名下。”
“大人现在不怕夫人闹了?”
“她精神不好,我送她去寺庙清修了。”说完,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府中如今还无人能够执掌中馈。”
楼主没听他说什么,撒开手,问蔚隅:“王妃有何考量?”
“我不急。”蔚隅随手抽出花瓶中的金牡丹丢到戏台上,拍了拍衣摆,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上的暖玉珠,语气颇为苦恼:“王府的田产铺子还都等着我打理呢,实在抽不出身,前阵子太后娘娘又赏了几个庄子,几块田和几十个铺子,我正愁无人打理呢。”
无形炫耀最为致命,就连楼主都忍不住想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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