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赫淋着雨走回竺府,将自己关进了书房,第二天又若无其事地出门。
自从竺赫负责春闱以来,每天都有人以各种理由登门拜访,蔚隅烦不胜烦,干脆对外称病,关起门来谁也不见。
一连几天没看到竺赫,蔚隅只当他在忙春闱的事,何况开考后所有考官和考生都要住在国子监,杜绝与外界的一切交流,以防舞弊。
谁料再次听到他的消息,竟是他收受贿赂徇私舞弊,被打入大牢,等抓到其他同伙后一起发落。
“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管家急的团团转,消息被有意封锁,他们不清楚前因后果,也不清楚竺赫现在的状况。
“给太子递过消息了吗?”
“递了,太子也在想办法。”
蔚隅不置可否,这事情很蹊跷。
科举舞弊不是没有,世家为了扩大势力,总会用些不入流的手段,对考官威逼利诱者不少,竺赫一个负责考前检查的能做什么?故意放人带小抄进场?
“我想见他一面。”
“这……”
“我带夫人去吧。”
苍老的声音响起,来人满头花发,一身粗布麻衣,杵着一根竹杖,混浊的眼睛没有焦距,爬满皱纹的脸上总是带着笑。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和竺赫的外祖母一起长大的大丫鬟素莲,自小照顾竺小姐并随她去了北境,后来又一路护着竺赫逃回京城,是竺家的大功臣,竺赫的外祖母在世时曾与她结为姐妹。
“老夫人,太后娘娘那边……”
“情况我也不清楚,娘娘已经派人去探查了。”素莲拍了拍蔚隅的手,“竺家只剩赫公子一人,如今又遭逢大难,你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要早做打算。”
蔚隅垂下头。
除却山中几载,在竺府这几个月是他过得最舒服的日子,竺赫尊重他爱护他,竺府的下人也很好,还有一个处处为他考虑的老祖母,没有人会骂他病秧子短命鬼,没有人说他是灾星野种,这里的一切完美符合他对家这个东西的幻想。
铁链锁着的门缓缓打开,发霉潮湿的气体扑面而来,管家拿着银钱在前面打点,蔚隅扶着素莲跟在狱卒身后,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重,时不时还能踩到粘糊的血液。
蔚隅忍住恶心,虽然尽量避开,衣摆上还是沾了不少脏污。
刚转过拐角便迎面碰上白璟,蔚隅扶着老夫人行了礼,白璟嘴唇翕动,半晌才说了句:“你好好劝劝他。”
蔚隅无言,他什么都不知道,劝他什么?劝他认罪?
有各方打点,竺赫的生活环境比其他十多个人挤一起的好太多,一个人住不说,牢房内还放着一张厚草席,上面铺了软垫,还有一床厚被子。
蔚隅看到他时,他正侧躺在床上,双手压在脸侧,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颓废,像一汪死气沉沉的水。
狱卒打开门,竺赫百无聊赖回头扫了一眼,惊喜地跳起来,“姨姥你怎么来了?”
“要不是小隅去求了我,你以为我会来?”素莲举起竹杖敲了敲竺赫的小腿,“臭小子又惹事。”
“姨姥,真不是我错……”
“哼,让家人担惊受怕,你的过错大了。”素莲杵着竹杖转身走出牢房,“老婆子我就不打扰你们年轻人叙旧了。”
“怎么还把姨姥叫来了?她眼睛不好年纪又大……”
“我想见你。”蔚隅直白地道。
“见我做什么?将死之人罢了。”竺赫躺回床上,背对着蔚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和我撇清关系,最好再拿出些我收受贿赂买卖试题的证据,我死了,竺府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好主意。”蔚隅点点头,“其实我这次来就是想问问你,竺府还有没有其他的庄子田产什么的,你知道,我这人最是吃不得苦。”
“没有。”竺赫一骨碌坐起,眼里说不清是惊讶还是生气,“你真就忍心看我去死?不打算找找证据什么的把我捞出去?好歹我们夫夫一场,你也太没良心了。”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蔚隅挨着竺赫坐下,戳了戳他的胳膊,“说真的,竺府有没有其他的隐藏财产?”
“没有,有也不告诉你。”
竺赫气闷,转过头不想理他。
“那就是有咯。”蔚隅挑挑眉,伸手掰过竺赫的身体,戳了戳他的脸颊,一边嫌弃一边感慨:“还是以前肉肉的捏起来舒服。”
“都说了不要碰我的脸。”竺赫顶了顶腮帮,背过身子:“人也看过了,走吧,以后别来了。”
“那不行,你还没告诉我呢。”
“说了没有。”
“我不信。”
“你爱信不信。”
淡淡的药香逼近,后背贴上一具温热的身躯,竺赫脊背瞬间绷直,不敢乱动。
“我信你。”蔚隅靠在竺赫背上,双手圈住他的腰,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信我吗?”
“我能信你吗?”
“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是你姓蔚。”
“那又如何?姓白的帮你了?姓江的倒是想帮你,但他被关起来了,连门都出不了,兰盛还在江南,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
“我凭什么信你?”
“就凭你的身家性命在我手上,竺府的人都是文成公府的吧?姨姥年纪大了,管不了竺府的事情。”
“蔚隅!你敢动她,敢动他们!我一定会杀了你!”
竺赫屈起手肘往后重重一击,蔚隅闷哼一声,唇角溢出鲜血。
“竺府的东西你要什么自己拿便是,只有他们,你不许动!不许动!”
竺赫像一头愤怒的小兽将蔚隅推倒,掐住他的脖子,力气大得像是要把他的脖子捏碎。
不过在外人眼中,这样的姿势分明是在亲热。
冰凉的血滴落在手背上,竺赫像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手,蔚隅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呼吸着空气。
阴湿的空气灌入肺中,蔚隅忍不住咳起来,眼眶通红,唇角却洋溢着诡异的笑,白瓷一般的皮肤在幽暗的牢中更显诡媚。
“咳咳……你现在……只能信我……”
竺赫低头看着躺在地上气若游丝的人,思索片刻,擦掉手背上的血,解开领子,弯下腰,露出脖子上小巧精致的骨形玉哨。
蔚隅张嘴将玉哨含在口中压在舌下,像一条蛇一样攀着竺赫的双肩,语气娇软魅惑:“我走不动了。”
“我让管家进来接你。”竺赫用指腹抹去蔚隅唇边的血迹,言语间带着恳求:“如果我出不去,帮我照顾好姨姥。”
蔚隅点点头,任由管家扶着他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