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碗被泼翻了的、浓得化不开的墨。
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片沉睡。
白日里的喧嚣和繁华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轻轻地抹去了,只剩下巡夜禁军的靴子踩在青石板上发出的、规律的、单调的“咔哒”声,偶尔会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一下,然后就又被这无边无际的寂静给吞没了。
“予安居”内灯火通明。
这个由新帝陛下亲自赐名的、专属于皇后娘娘的寝宫,是整个皇宫里唯一一个被允许彻夜点灯的地方。
美其名曰,“皇后娘娘体弱,怕黑”。
但实际上,宫里所有长了耳朵的都知道,这纯粹就是陛下在变着法儿地宠着那位除了能吃能睡能花钱就一无是处的……林皇后。
此时此刻,被整个王朝捧在手心里宠着的那位林皇后,正趴在他那张用一整块南海暖玉打造的、据说睡在上面能美容养颜的软榻上,聚精会神地啃着一本从陈皮那里新搞来的、最新版的话本子。
——《重生之我是霸总的白月光》。
“啧啧啧……”
林予一边看,一边嘴里还发出了一阵阵充满了“批判精神”的嫌弃咂嘴声。
“这个作者不行啊,这都重生了,怎么还想着跟那个渣攻男主破镜重圆?”
“是我,我他妈直接就去隔壁把他那个帅得人神共愤的死对头给泡了!让他天天跪在我面前唱征服!”
“没出息!太没出息了!”
他一边看一边在心里疯狂地进行着“弹幕吐槽”,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他身后那扇被糊上了一层厚厚窗纸的窗外,一双淬满了冰冷杀意的眼睛已经静静地注视了他很久、很久。
赵天就像一个来自地狱的幽灵。
他穿着一身能与夜色完美融为一体的黑色夜行衣,整个人都贴在“予安居”宫殿外墙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他的呼吸被一种特殊的、军队里流传出来的龟息法给压制到了最低。
若不是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吓人的眼睛,他就仿佛是这夜色本身的一部分。
他潜入皇宫的过程顺利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苏晴给他的那份布防图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哪个时辰哪条小路上的巡逻队会有一个短暂的交接空档,哪个宫墙的角落里那个负责守夜的老太监会习惯性地打个盹儿,甚至连“予安居”门口那几盆看似普通的盆栽后面藏着几个暗哨都给他标注得清清楚楚。
赵天利用着自己对禁军布防的深入了解,再配合着苏晴提供的这份堪称“作弊器”的地图,就像一条滑不溜手的毒蛇,悄无声息地就绕过了所有看似森严的防线,来到了他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皇帝的“心脏”。
他看着窗纸上那个被灯光映照出来的、纤细的、温顺的轮廓,看着那个正毫无防备地趴在那里,因为看到了什么好笑的情节而肩膀微微耸动着的青年。
赵天的眼神里没有半分的怜悯,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属于正常男人的对“美”的欣赏,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充满了毁灭欲的复仇火焰。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自己穿着一身破烂兵卒服、像条狗一样守在城门口,任由那些曾经连给他提鞋都不配的小人物们对他指指点点的画面。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顾晏那个狗杂碎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用一种看蝼蚁般的轻蔑眼神宣判他命运的画面。
他脑海里闪过的是自己所有的骄傲、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野心都被那个男人给彻彻底底碾碎成泥的画面!
凭什么?!
凭什么他顾晏能拥有一切?!
而他赵天就只能像个废物一样在泥潭里等死?!
滔天的恨意像毒液一样腐蚀着他的理智。
他将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屈辱都尽数投射到了窗内那个无辜的、甚至可以说是“愚蠢”的身影上。
——就是他!
——就是这个只会撒娇卖痴的、狐媚惑主的漂亮废物!
——他就是顾晏那个杂碎唯一的弱点!
只要抓住了他!
只要让他也尝一尝失去最心爱之物的滋味!
他顾晏才会真的痛!
赵天的嘴角缓缓地咧开了一个无声的、狰狞的笑容。
他知道现在的皇宫警惕性已经降到了最低。
所有的人都沉浸在这来之不易的、天下太平的安逸之中。
他们以为最大的敌人已经清除。
他们以为他们的皇帝陛下已经高枕无忧。
可他们错了。
最致命的危险,往往就来自于最意想不到的地方。
赵天从怀里掏出了一个苏晴给他的、小小的、像是竹管一样的东西。
他将竹管的一头轻轻地捅破了窗纸,然后对着里面缓缓地吹出了一口无色无味的……迷烟。
这是军队里用来对付最难缠的敌人的特制药物,无色无味,能在三息之内就让一个力能扛鼎的壮汉瞬间陷入最深沉的昏睡。
他不想跟那个漂亮废物有任何的纠缠。
他要的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完美的、绝对不会惊动任何人的……绑架。
他要像一个来去无踪的鬼魅,在所有人都还在做着美梦的时候,悄悄地偷走他们皇帝陛下最珍贵的……宝物。
然后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黎明到来时那场注定会让整个王朝都为之震动的、盛大的……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