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的前一夜。
整个皇宫都沉浸在一种庄重而紧张的氛围之中。
无数的宫女太监像是上紧了发条的陀螺,脚步匆匆地在宫殿内外穿梭忙碌,为明日那场将要昭告天下、载入史册的盛典做着最后的准备。
而这场盛典的绝对主角,未来的新帝,顾晏,却出奇地……紧张。
这种紧张不是害怕,也不是退缩,而是一种……近乡情怯般的、巨大的不真实感和心神不宁。
他已经处理完了一整天堆积如山的政务。
从批阅奏折、到安抚百官、再到敲定大典的每一个细节……他做得滴水不漏、游刃有余,仿佛他天生就该坐上那个位子。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那颗向来古井无波的心从今天下午开始就一直在“怦怦”地不受控制地乱跳。
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踏实,好像……只要他一闭上眼,现在所拥有的这一切都会像镜花水月一样化为泡影。
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于是,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后,他屏退了所有侍奉的下人,独自一人回到了那个能让他感到唯一心安的地方。
“予安居”。
虽然这里现在已经被整体搬迁到了皇宫里最清净、也最奢华的一处宫殿,但里面的陈设、一草一木都和他之前在王府里住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推开寝殿的门,脚步下意识地就放轻了。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黄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床头灯。
而在那片柔和的光晕里,他要找的那个人已经睡着了。
林予侧着身子蜷成一团睡得正香。
他大概是觉得有点热,半边身子都挂在被子外面,露出了一截线条流畅的、漂亮的肩颈。
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傻气的、鲜活生动的脸,在睡梦中显得格外乖巧、恬静,像个毫无防备的孩子。
顾晏就那么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他很久。
心里那股子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挥之不去的、莫名的焦躁和不宁,在看到这个画面的瞬间竟然奇迹般地被抚平了大半。
他走过去在床边坐下,然后伸出手极其自然地就握住了林予那只放在被子外面的手。
他的手总是很暖和,像个小暖炉。
顾晏就这么拉着他的手,也不说话也不动,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想把他的模样一点一点地刻进自己的骨血里。
林予睡得本来就不沉。
被人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那自带的“危险预警雷达”很快就响了起来。
他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一样颤了颤,然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一条缝。
“唔……你不睡吗?”
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刚睡醒的沙哑,黏黏糊糊的,像块没化开的麦芽糖。
顾晏看着他这副迷迷瞪瞪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用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低沉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的声线说道:
“我有点怕。”
这三个字一出口,别说林予了,连顾晏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有多久没有过这种“害怕”的情绪了?
好像……自从他来到这个世界,他就一直在算计、在布局、在杀伐果断,在把所有的人和事都当成他棋盘上的棋子。
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百炼成钢,无坚不摧了。
可原来……他也会怕。
林予因为他这句石破天惊的话瞬间就清醒了。
他那还有点迷糊的眼睛猛地就睁大了。
他看着顾晏,看着他那张在昏黄的灯光下线条显得有些紧绷的、完美的侧脸,看着他那双向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此刻竟真的流露出了一丝……他从未见过的茫然和脆弱。
林予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他第一次看到顾晏露出这种样子。
不是那个运筹帷幄的谋士,也不是那个即将君临天下的帝王,而只是一个……会在最重要的时刻来临前感到不安和彷徨的……普通男人。
林予的脑子里甚至都没来得及去思考什么,他的身体就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他坐了起来,然后学着顾晏以前安慰他时经常做的那个动作,伸出手拍了拍自己身旁那空出来的、还带着他体温的床铺,用一种有些笨拙的、却又带着一种莫名安抚力量的语气说道:
“那你……”
“上来睡吧。”
“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