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让他目眦欲裂的景象。
房间里一片狼藉,那扇被他亲自挑选、雕着繁复花纹的窗户此刻已经碎成了一地木渣,冰冷的夜风倒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忽明忽暗。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那个本该在软榻上安然看书的人此刻却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冰冷的地上。
他身上那件白色的寝衣沾上了灰尘,显得有些凌乱。一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鲜活气的漂亮脸蛋此刻却白得像纸,没有一丝血色。
他抱着自己的膝盖缩成小小一团,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那双总是水润润的眼睛此刻红得像只受了惊吓的兔子,盛满了茫然的、还未完全聚焦的恐惧。
“……”
顾晏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用淬了冰的铁手狠狠地、猛地攥了一下。
疼。
一种尖锐、几乎让他窒息的疼瞬间席卷了四肢百骸。
他甚至忘了呼吸。
“林予!”
他冲了过去,三两步的距离却觉得像是跨越了万水千山。
他跪倒在林予身边,甚至不敢去碰他,生怕自己一碰,眼前这个脆弱得像是要碎掉的人就会真的变成一地碎片。
他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剧烈颤抖。
“他碰你了吗?有没有受伤?”
他问的不是“发生了什么”,也不是“来的是谁”。
他只关心他,只关心他有没有事。
林予像是被这个熟悉的声音从那个无边无际的恐怖噩梦中硬生生拽了回来。
他缓缓地、迟钝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在看清眼前的人是顾晏时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然后,一股熟悉的、清冷的、带着墨香的气息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是一个用力的、紧到让他骨头都有些发疼的拥抱。
好温暖。
林予那根一直紧绷到快要断裂的神经,在被这个怀抱拥住的瞬间,彻底地“啪”的一声断了。
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委屈、所有被硬生生压在心底的惊惶,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哇——!!!!”
一声响亮的、带着浓浓鼻音的哭声毫无预兆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林予哭了,哭得像个三岁的孩子,毫无章法,惊天动地。
眼泪和鼻涕糊了满脸,他却一点都顾不上了。他像是要把这辈子受过的所有惊吓都一次性地哭出来。
“呜呜呜……窗户……好、好大的……一个人……”
“他……他一脚……就踹开了……”
“拳头……好大……呜呜呜……”
“他说……他说要打断我的……我的腿……呜啊啊啊啊……”
他吓坏了,语无伦次地用一种颠三倒四的、破碎的逻辑试图向顾晏讲述刚才那场可怕的遭遇。
他一边哭一边抖,两只手下意识地、死死地抓着顾晏胸前的衣服,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捏得发白,那力道像是要把那上好的料子给活活抓烂。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地、用尽全力地抓住了那最后一根也是唯一一根能救他命的稻草。
顾晏就那么紧紧地抱着他,任由他把眼泪鼻涕全都蹭在自己昂贵的衣料上。
他一下一下地用一种极其笨拙却又无比轻柔的力道抚摸着林予那不停颤抖的后背,嘴里不断地、重复地用一种沙哑到不像话的声音安抚着他。
“没事了。”
“别怕,我在这儿。”
“没事了,林予,我在这儿……”
他的动作有多温柔,他抱着怀里这个人的力道有多珍视,他眼神里的神色就有多恐怖。
那是一种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滔天杀意。
冰冷的、黑暗的、不带一丝一毫人类感情的杀意在他的眼底疯狂地翻涌咆哮,几乎要冲破他那张俊美的面皮,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
赵天。
他甚至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干的——那个头脑简单、只信奉暴力的蠢货。
他以为他只是吓唬了一只兔子,根本不知道他动了什么。
他动了我的命。
顾晏抱着怀里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厥过去的人,心疼得像是要碎了。
他低下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轻轻地吻了吻林予那哭得通红、还在微微颤抖的眼角。
别怕。
睡一觉。
等你睡醒了……
这世界上就再也没有人能让你害怕了。
我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