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整夜的审讯，林烨始终保持着缄默。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照得他眼底的血丝愈发明显。
他知道，一旦开口，这个案子就会被引向完全不同的方向，给侦查工作带来更大的阻碍。
老八——那个能把现场布置得天衣无缝的家伙——终于找上他了。可对方藏在暗处，自己却暴露在阳光下，根本无从追踪。
林烨的指节在桌下不自觉地收紧。他别无选择，只能以沉默为饵，逼那个藏在暗处的对手现身。
虽然这意味着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案件的替罪羊，虽然这意味着唐婉会离他而去。但检察官的使命，不正是要把这些看似不可能的案子办成铁案吗？
你可以走了。下午一点，警官终于宣布取保候审的决定。
走出警局时，林烨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几乎要将他刺穿的视线。转身的瞬间，他看见唐婉站在走廊尽头，脸色铁青，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冷得像冰。
夜色如墨。晚上十点整，咖啡店的门被猛地踹开。
林烨！唐婉的声音像刀锋般劈开寂静，告诉我，这个案子和你没关系！
咖啡机发出轻微的嗡鸣，林烨背对着她，修长的手指正在搅拌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暖黄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格外锋利。
你...信我吗？他的声音很轻，却让唐婉瞬间攥紧了拳头。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不简单，现在更看不透你！她向前逼近一步，我不需要解释，只要你亲口告诉我——你那消失的五年档案到底在哪？
林烨缓缓转身，将冒着热气的咖啡推到她面前：喝咖啡吗？
瓷杯坠地的脆响在房间里炸开。唐婉的动作快得惊人，黑洞洞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
很好。她的手指稳稳扣在扳机上，既然你选择沉默，那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从今天起，我会用这把枪盯着你——直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第二天，中午。
阳光斜斜地照进晨曦咖啡的玻璃窗，林烨站在吧台后，手指轻轻敲击着咖啡机的金属外壳。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街对面——那辆灰色轿车已经停在那里整整一上午了，车窗半开，隐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时不时朝这边张望。
林烨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苦笑。唐婉这是动真格的了，二十四小时盯梢，看来是铁了心要查个水落石出。
他转身走向储物间，拿出手机给妹妹林柔发了条信息：这周住校吧，周六我去接你。发完又补充了一句：记得按时吃饭。不能让小柔看到这些，更不能让她卷进来。
被监视的感觉并不好受，但林烨依然保持着雷打不动的作息：早上七点准时拉开卷帘门，晚上十点准时打烊。就连每天研磨咖啡豆的力道都分毫不差，仿佛一切如常。只是偶尔，他会对着那辆监视车辆举起咖啡杯，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一周后，下午一点整。
林烨正在二楼整理新到的咖啡豆，突然听到楼下警笛大作。他皱了皱眉，抱着半袋咖啡豆缓步下楼，正好看见唐婉带着一队刑警破门而入。
放下手里的东西，双手背后！唐婉的声音冷得像冰，手中的配枪稳稳对准他的胸口。
林烨慢慢将咖啡袋放在桌上，顺从地转过身去。金属手铐一声扣上手腕的瞬间，他闻到了唐婉身上熟悉的香水味——柑橘混合着雪松的气息，只是今天还掺杂着一丝火药味。
市公安局，审讯室。
刺眼的台灯直射在林烨脸上，唐婉将一叠现场照片甩在桌上。照片里，两具尸体倒在血泊中，旁边赫然放着一把染血的刀和一个印有晨曦咖啡logo的纸杯。
林烨，作案时间为什么选择下午一点？唐婉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下午一点？林烨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那时候我正在城南的豆香源采购咖啡豆。
有谁能证明？
老板可以作证。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和咖啡机运转的频率一模一样，我每周三下午都会去进货，这是熟客都知道的事。
唐婉突然俯身逼近，近到能看清她睫毛的颤动：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林烨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豆、香、源。需要我背出他们的营业执照编号吗？
审讯室的白炽灯突然闪烁了一下，在两人之间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
唐婉的的眼神很复杂，明明之前还是情侣，现在的两个人正坐在审讯室里，她审问自己的男朋友。
窗外不知何时飘起了雪。沈安市的初雪总是来得悄无声息，细碎的雪花粘在玻璃上，很快融化成水痕。唐婉站在办公室窗前，呵出的白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雾气。
电脑屏幕亮着，各大新闻网站的头条都在抨击警方办案不力。连环杀手逍遥法外！八条人命，警方何时能给交代？刺目的标题像刀子一样扎进眼睛。从11月11日到12月11日，整整一个月，八起命案，现场都留下了指向林烨的证据——可偏偏，他每次都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
咖啡店的门铃发出清脆的声响。唐婉推门而入时，林烨正在擦拭咖啡机。暖气开得很足，他却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锁骨在领口处投下深深的阴影。
没等唐婉开口，一杯美式不加糖的咖啡已经推到她的面前。
她眼神暗了暗，最终把钱扫过去。
市公安局会议室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空调的嗡鸣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个人脸上都绷着凝重的神色。
顾长军局长站在投影屏前，屏幕上的八张被害人照片排成一列，像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已经八条人命了。顾局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省厅今早直接打电话过问，明确表示——他重重敲了下桌面，如果再出现第九个受害者，省里会立即成立专案组接管。
唐婉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可是，她突然抬头打断，所有证据都指向林烨。每个现场都干净得像是专业杀手所为——不是一刀毙命就是一枪爆头，而且......她顿了顿，每个现场都留下了他的指纹。
顾局的眼神骤然锐利：唐婉，你是在为嫌疑人开脱？
我只是陈述事实。唐婉的声音像淬了冰。
顾长军突然意味深长地环视众人：还记得吉城09年特大连环杀人案吗？
会议室里响起几声困惑的轻咳。唐婉皱眉：什么案子？
顾局没有回答，只是拿起茶杯，临走前丢下一句：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角落里，一位两鬓斑白的老刑警缓缓举起手：唐队，那个案子......我参与过。
唐婉猛地转向他：说清楚。
老刑警摸出半包皱巴巴的香烟，在指间来回翻转：09年冬天，吉城死了十一个人。每个现场都干净得不像话，不是一刀就是......
一枪毙命？唐婉的声音微微发颤。
老刑警点点头，烟盒在他手里发出轻微的窸窣声：最邪门的是，每个现场都发现了同一个人的指纹——
结果呢？
结果那个人在第三起命案时就死在监狱里了。
唐婉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抓起外套冲出门外，身后传来老刑警的最后一句话：卷宗编号J0，吉城市局应该还留着......
两天后，唐婉的办公室里堆满了泛黄的档案袋。十本案卷在桌上排开，像一道跨越十年的血色拼图。当她翻到最后一页时，手指突然僵住了——
照片上是一个长的比女人还精致的面孔。
十二月末的深夜，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拍打着咖啡店的玻璃窗。林烨锁好店门，拖着疲惫的步伐走上二楼。黑暗中，一点猩红的火光忽明忽暗，模糊的身影正悠闲地坐在沙发上吞云吐雾。
林检察官，好久不见啊。男人轻吐烟圈，声音里带着戏谑。
林烨浑身一僵，右手下意识摸向后腰。老八？他的声音低沉而危险。
聪明。老八轻轻鼓掌，烟灰簌簌落下，被警察二十四小时监视的滋味如何？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烨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报复啊。老八掐灭烟头，火光在他眼中跳动，就因为你，我们全家都进去了。我们明明做的是正经生意......
正经生意？林烨冷笑一声，持枪抢劫、收保护费、贩毒、制假钞，这就是你的正经生意？
老八无所谓地耸耸肩：为什么不是呢？
一声，林烨的配枪已经上膛，黑洞洞的枪口直指老八眉心。
老八不慌不忙地起身，竟主动握住枪管：开枪啊，林检察官。他凑近低语，你猜唐警官的人就在楼下？枪一响，那八条人命可就都算在你头上了。
林烨的呼吸变得粗重，最终缓缓放下枪：你不配死得这么痛快，我要让你接受人民的审判。
老八夸张地挑眉，证据呢？知道为什么现场没我的指纹吗？他伸出双手，掌心布满狰狞的疤痕，硫酸洗的，疼得要命呢。
林烨的瞳孔骤然收缩：我师父...段检察官...是不是你......
啊，你说那个老顽固啊。老八故作思考状，突然狞笑，没错，就是我。谁让他死咬着二哥不放呢？他举起右手在林烨眼前晃了晃，用的就是这只手。
震耳的枪声划破夜空，子弹穿透天花板。楼下立即传来骚动，对街监视的警员慌忙汇报：唐队，咖啡店二楼有枪声！确认是店主开的枪！
当唐婉带队破门而入时，二楼已人去楼空。打翻的茶几、碎裂的玻璃杯、墙上的弹痕，还有地板上几滴尚未凝固的血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怎样激烈的搏斗。
唐婉蹲下身，指尖轻触血迹，眼神愈发冰冷。她注意到角落里静静躺着一枚弹壳。
市公安局会议室里，投影仪的蓝光映照在每个人凝重的脸上。唐婉站在屏幕前，激光笔的红点停留在那张泛黄的档案照片上。
老八，本名李东，47岁。她的声音在寂静的会议室里格外清晰，家族排行第八，09年吉城特大连环杀人案的幕后主使。其犯罪集团曾遍布全国，涉及多项重罪。
投影切换到一组现场照片，唐婉继续道：2010年公安部牵头专案组，对其犯罪集团进行了彻底清剿。她顿了顿，这些年，只剩下老八一人在逃。而现在的案件手法......
钱大龙突然打断：所以你的意思是，咖啡店老板林烨可能与此无关？
唐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档案边缘，投影的光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目前还无法确定。她调出最新的现场照片，昨晚23:17分，蹲守的侦查员听到二楼传来枪声。等我们赶到时......
屏幕上出现空荡的二楼现场：翻倒的咖啡桌，墙上的弹痕，地上几滴暗红的血迹。
两人都失踪了。唐婉的声音沉了下来，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要弄清楚林烨和老八的关系。
她转向全体警员，声音陡然提高：现在部署任务：第一组继续24小时监控咖啡店；第二组负责在全市范围内张贴通缉令，通缉老八和林烨；第三组负责接听群众举报热线。
唐婉的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凡提供有效线索协助抓捕的市民，奖励三万元。
整齐的应答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投影仪关闭的瞬间，唐婉的目光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上——那是林烨的证件照，照片里的男人眼神清澈，与她记忆中那个在咖啡香气中微笑的身影重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