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刘笑是被院子里的“哐当”声吵醒的。他揉着眼睛爬起来，以为是师父又在摆弄罗盘，结果刚走到窗边，就看见刘半仙扶着石桌，身子晃了晃，手里的水壶“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水洒了一地，连裤脚都浸湿了。
“师父！您没事吧？”刘笑赶紧跑出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刘半仙身边，伸手扶住他。触手才发现，师父的胳膊有点凉，脸色也比平时白了不少，呼吸还带着点急促，跟昨天骂他时那股中气十足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刘半仙靠在刘笑身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喘着气说：“没事……就是刚才想倒杯水，没站稳。”他说着，还想自己站直，可刚一用力，就觉得眼前发黑，赶紧又扶住刘笑的胳膊，“哎，老了，不中用了。”
刘笑心里咯噔一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昨天师父还能跟他吵半天，今天怎么就站不稳了？该不会是因为昨天被自己气着了，故意装病，想偷懒不教他算卦吧？
这么一想，刘笑的语气就松快了不少，甚至还带着点调侃：“师父，您该不会是装的吧？是不是不想教我看罗盘，故意找借口说身体不舒服？我可告诉您，我昨天记的‘二十四山’都背熟了，就等着您教新的呢！”
“你这混小子！”刘半仙气得瞪了他一眼，可没等骂完，就又咳嗽起来，咳得腰都弯了，“我要是能装，还能把水壶摔了？还能让你看我笑话？”
刘笑见师父咳得厉害，不像是装的，心里才真的慌了。他赶紧扶着师父坐在石椅上，又跑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到师父手里：“师父，您别生气，我错了，我不该瞎猜。您快喝点水，缓一缓。”
刘半仙接过水杯，慢慢喝了一口，咳嗽才渐渐止住。他看着刘笑，眼神里带着点无奈：“昨天晚上就觉得不对劲，浑身没力气，头也晕乎乎的，还以为是酒没醒透，没想到今天更严重了。”
刘笑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师父，是不是因为昨天我装哭丧，把您气着了？以后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您别生病好不好？”
“跟你没关系。”刘半仙摇了摇头，“人老了，身体就像生锈的铁器，总有出毛病的时候。我这身子，自己清楚，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师父，您别胡说！”刘笑赶紧打断他，心里有点发堵，“您身体这么好，还能帮村民看风水，还能教我算卦，怎么会撑不了多久？您就是最近太累了，好好歇几天，肯定就好了。”
刘半仙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桌上的罗盘，轻轻摩挲着上面的纹路，眼神变得有些悠远。刘笑看着师父的样子，也不敢再多说，只好蹲在旁边，陪着师父晒太阳，心里却乱糟糟的——要是师父真的生病了，没人教他算卦，没人护着他，以后可怎么办？
接下来的几天，刘半仙的身体越来越差。以前他每天早上都会在院子里打坐，现在连起床都要刘笑扶着；以前能轻松拎着水桶浇菜，现在走两步就要喘半天；有时候教刘笑看罗盘，说着说着就会头晕，只能停下来靠在椅上歇着。
刘笑也总算有点良心，没再像以前那样到处瞎晃悠，每天早上会先帮师父倒好水，然后去村外的山上挖野菜，回来煮给师父吃。只是他这挖野菜的本事，实在不敢恭维——第一天把苦得能涩掉舌头的苦苣当成菠菜，煮了一锅汤，刘半仙喝了一口，脸都皱成了包子，吐着舌头说“你这是想毒死我”；第二天把开着小黄花的蒲公英当成荠菜，包了几个饺子，咬一口全是苦味，刘笑自己吃了一个，差点吐出来，还嘴硬说“这是清热降火的，对师父身体好”。
“你这混小子，别再去挖野菜了，”刘半仙看着桌上黑乎乎的饺子，实在下不了口，“再吃你挖的野菜，我没病死，也被你毒死了。你去小卖部买两斤白面，再买块豆腐，回来煮面条就行，钱在我枕头底下的布包里。”
“知道了师父。”刘笑挠了挠头，赶紧接过师父递来的钥匙，跑去小卖部。路上遇到李婶，李婶还问他：“刘笑，你师父最近怎么样了？我听张大爷说，你师父身体不太好，你可得好好照顾他。”
“嗯，李婶，我知道，”刘笑点点头，“我这就去买白面和豆腐，给师父煮面条吃。之前我挖野菜煮错了，把师父苦坏了。”
李婶听了，忍不住笑了：“你这孩子，连野菜都认不清，还敢给你师父做饭。这样吧，我家今天做了红薯粥，还有咸菜，你拿点回去给你师父吃，比你煮的面条好吃。”
刘笑眼睛一亮，赶紧说：“谢谢李婶！您真是太好了！等我师父身体好了，我让他给您算一卦，保您家平平安安的。”
“不用不用，”李婶笑着摆手，“你师父平时帮了我不少忙，这点小事不算什么。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你师父等急了。”
刘笑接过李婶递来的红薯粥和咸菜，又去小卖部买了白面和豆腐，才赶紧往道观跑。回到道观，他把红薯粥热了热，端给师父：“师父，李婶给咱们送了红薯粥，可香了，您快尝尝。”
刘半仙接过粥碗，喝了一口，甜丝丝的，暖到了心里。他看着刘笑，心里暖暖的——这混小子虽然顽劣，可心里还是有他的，只是不会表达而已。
下午的时候，阳光正好，刘半仙靠在椅上，让刘笑把罗盘拿过来，想再教他点算卦的知识。刘笑赶紧把罗盘递过去，还拿出小本子和铅笔，准备记笔记。
刘半仙拿着罗盘，指着上面的“七十二龙”圈层，慢慢说：“这‘七十二龙’，是用来测穴位吉凶的，比如找坟地、盖房子，都要用这个……”他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眼前又开始发黑，手里的罗盘也晃了晃，差点掉在地上。
“师父！”刘笑赶紧扶住罗盘，又扶住师父的胳膊，“您别教了，歇会儿吧，等您身体好了再教我也不迟。”
刘半仙闭了闭眼，缓了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看着刘笑，认真地说：“刘笑，有些话，我得提前跟你说，不然以后就没机会了。”
刘笑心里一紧，可还是笑着说：“师父，您别瞎想，您身体会好起来的，以后有的是机会跟我说。”
“我没瞎想。”刘半仙摇了摇头，把罗盘放在刘笑手里，“你以为我真的是什么‘半仙’吗？其实我没什么真本事。以前帮村民找猪找牛，是因为我熟悉村里的地形，知道猪牛一般会躲在什么地方；帮王家改门帘，是因为王家的门帘确实挡光，换了门帘后，家里通风好了，自然就不容易生病了；帮邻村王大户看风水，也是因为我刚好知道‘大门对直河漏财’的说法，都是些旁门左道的小技巧，根本算不上什么真本事。”
刘笑愣住了，他一直以为师父很厉害，能算准各种事，没想到都是“旁门左道”？他疑惑地说：“师父，您骗人的吧？要是您没真本事，怎么能拿着罗盘找到张大爷家的猪？怎么能知道王大户家的鸡会生病？”
“那都是巧合，也是我瞎蒙的。”刘半仙笑了笑，“只有这罗盘，是咱们刘家传下来的宝贝，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里面藏着真门道，只是我没学会多少，只能用它来装装样子，糊弄一下村民。”
他顿了顿，又说：“这几天我身体越来越差，总觉得心里慌慌的，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我预感，我的大限快要到了。这罗盘，我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收好，别弄丢了，也别随便给别人看。以后要是在村里待不下去了，就拿着罗盘进城，说不定能靠它混口饭吃。”
刘笑拿着罗盘，心里沉甸甸的，可还是觉得师父在忽悠他。他想起上次师父喝多了睡过头，自己以为师父归西了，结果是虚惊一场；这次师父又说自己大限到了，说不定是想骗他好好保管罗盘，好好学算卦，故意装出来的。
“师父，您别忽悠我了，”刘笑挠了挠头，笑着说，“上次您喝多了睡过头，我以为您归西了，结果您醒了还骂我；这次您又说自己大限到了，是不是想让我好好保管罗盘，好好学算卦，故意找借口啊？我告诉您，就算您不这么说，我也会好好保管罗盘，好好学算卦的，您别担心。”
“我没忽悠你。”刘半仙看着他，眼神里满是认真，“我知道你不信，可我说的都是真的。这罗盘，你一定要收好，它比什么都重要。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记住，做人要诚信，就算靠罗盘算卦，也不能瞎忽悠别人，能帮的就帮，不能帮的就别勉强，别丢了咱们刘家的脸。”
刘笑见师父说得认真，心里也有点动摇了，可还是不愿意相信师父的大限快到了。他赶紧转移话题：“师父，您别说这些了，我知道了，我会好好保管罗盘的。您饿不饿？我去给您煮面条吃，这次我肯定不会煮糊了。”
刘半仙看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知道他现在还不信，就算再多说也没用。他点了点头：“好，你去吧，煮清淡点，我没什么胃口。”
刘笑赶紧跑去厨房，生火煮面条。他一边煮面条，一边琢磨着师父的话，心里乱糟糟的——要是师父说的是真的，怎么办？要是师父真的走了，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他越想越慌，手里的面条都煮得有点糊了，才赶紧捞出来，端给师父。
刘半仙吃了小半碗面条，就吃不下了，靠在椅上，闭着眼睛休息。刘笑收拾好碗筷，坐在旁边，看着师父的样子，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悄悄拿起桌上的罗盘，仔细看着，上面的纹路密密麻麻的，他还是看不懂，可这次，却觉得这罗盘沉甸甸的，像是承载着什么重要的东西。
晚上的时候，月亮升了起来，洒在院子里，冷冷清清的。刘半仙醒了过来，让刘笑把椅子搬到院子里，陪他坐一会儿。刘笑赶紧搬来椅子，坐在师父旁边，手里还拿着罗盘。
“刘笑，”刘半仙看着月亮，慢慢说，“我还记得你刚被我捡回来的时候，才五岁，又瘦又小，穿着一身破衣服，躲在道观门口，偷我放在门口的馒头吃。我问你叫什么，你不说，我就给你取名叫刘笑，希望你以后能开开心心的，别总皱着眉头。”
刘笑愣了一下，他早就不记得自己刚被师父捡回来的样子了，没想到师父还记得这么清楚。他挠了挠头，笑着说：“师父，我那时候那么调皮啊？我还以为我小时候很乖呢。”
“乖？你要是乖，就不会偷我的馒头吃了，”刘半仙笑了笑，眼神里满是温情，“你小时候总爱惹事，偷村里的果子，跟别的小孩打架，每次都是我去给你道歉。那时候我就想，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懂事啊？没想到，一转眼，你就长大了。”
刘笑听了，心里暖暖的，又有点不好意思：“师父，对不起，以前总惹您生气，总让您给我道歉。以后我再也不惹您生气了，我会好好照顾您，好好学算卦，让您过上好日子。”
“好，好，”刘半仙点了点头，眼眶有点红，“我等着你的话。只是，我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师父，您别胡说！”刘笑赶紧打断他，声音有点哽咽，“您肯定能等到那一天的，您还要看着我进城赚钱，看着我娶媳妇，看着我给您修大房子呢！”
刘半仙没再说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他手里的罗盘，又塞回他手里：“这罗盘，你一定要收好。以后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就多看看罗盘，说不定它能帮你。还有，进城以后，别再像在村里这样顽劣了，要学会懂事，学会照顾自己，别让人欺负了。”
“我知道了师父，我会的。”刘笑接过罗盘，紧紧攥在手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师父，您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陪我很久很久。”
“好，好，”刘半仙笑着说，可声音已经有点虚弱了，“我尽量。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去睡觉吧，我也累了，想歇会儿。”
刘笑点了点头，扶着师父回了卧室，帮师父盖好被子，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罗盘，眼泪还是不停地掉。他想起师父这么多年对他的好，想起师父教他算卦，想起师父护着他，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揪着一样疼。
他虽然还是有点不信师父的大限快到了，可心里却莫名的慌。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希望师父能好起来，希望师父能陪他很久很久。
迷迷糊糊中，刘笑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里，他拿着罗盘，跟着师父去村里看风水，师父还是那么精神，还笑着骂他“混小子，罗盘拿反了”；梦里，他煮了一锅好吃的鸡汤，师父吃得津津有味，还说“你这小子，终于有点长进了”。可就在这时，师父的身影突然消失了，刘笑急得大喊“师父，师父您在哪儿”，却没人回应。
“师父！”刘笑猛地从梦里惊醒，冷汗都浸湿了衣服。他赶紧爬起来，跑到师父的卧室门口，推开门，借着月光，看见师父还躺在床上，均匀地呼吸着。
刘笑松了口气，走到床边，轻轻喊了一声“师父”，见师父没醒，才放心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看着师父的睡颜，心里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师父，好好学算卦，再也不惹师父生气，一定要让师父好起来，一定要实现自己的承诺，让师父过上好日子。
月光透过窗户，洒在师徒俩身上，也洒在刘笑手里的罗盘上，罗盘上的纹路在月光下隐隐发光，像是在默默守护着这对师徒，也像是在预示着未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