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糖一夜未眠。
那张化为飞灰的诡异符箓,如同最阴毒的诅咒,在她脑海中反复浮现。冰冷的神念、扭曲的画面、充满恶意的低语,不断侵蚀着她的理智。
“爷爷……他当时真的没有发现异常吗?”
“那个方向的支援,为什么慢了一瞬?”
“是谁……到底是谁?”
她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脑袋,试图将这些念头驱逐出去。“不会的!爷爷是英雄!大家都很敬重他!萧逸哥、诗瑶姐他们都在拼命守护宗门,怎么可能会……”
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自行汲取养分,疯狂滋长。尤其是,这种子扎根于她最深的伤痛之上。
白日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丹房里漂浮的细微粉尘,却驱不散她心底的寒意。她看着爷爷留下的那本笔记,如今只觉得刺眼,仿佛里面藏着噬人的妖魔,再不敢轻易触碰。
“小糖师姐?你还好吗?脸色好差。”前来帮忙处理药材的小药童担忧地看着她。
唐小糖猛地回神,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没事,昨晚没睡好。今天…今天我们要试着炼‘回灵散’,宗门库存快没了。”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处理药材,生火温炉。炼丹曾是爷爷教给她最快乐的事,是连接她与爷爷的纽带,此刻却变得无比艰难。她的手微微颤抖,好几次差点放错药材的分量。
脑海中那两个声音在不断争吵。
一个说:“要相信大家,相信爷爷的牺牲是光荣的!”
另一个则低语:“光荣?也许只是被利用的愚蠢呢?找出真相,才是对爷爷真正的告慰!”
丹炉内的火焰明灭不定,映照着她苍白而挣扎的脸庞。
就在这时,丹房的门被推开,萧逸和林诗瑶走了进来。他们脸上带着一丝凝重,显然是刚处理完外部事务。
“小糖,”萧逸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刚收到山下传讯,流云镇附近又发现了魔修活动的痕迹,手法和之前商队遇袭很像。我们怀疑,魔宗可能有一个小型据点隐藏在黑风山脉外围。”
林诗瑶接着道:“我和萧师兄商量,想组织一支精干小队,由赵长老带队,前去清剿,拔掉这颗钉子,也能获取一些急需的资源。需要你这里提供一些疗伤和恢复灵力的丹药备用,最好是效果强一些的。”
这是正常的宗门事务安排,以往唐小糖都会立刻答应下来,并努力拿出最好的丹药。
但此刻,那恶毒的低语再次响起:“看…他们要行动了…让你提供丹药…给那些可能…可能与你爷爷之死有关的人使用?万一…万一他们再‘失误’呢?万一赵长老他…”
一个极其荒谬却让她心惊肉跳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如果…如果我在丹药里做一点手脚…是不是就能…就能逼出那个“凶手”?或者…至少能保护这次出去的人不再因为“意外”而伤亡?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感到恐惧和恶心!她怎么可以这么想?!
“小糖?”林诗瑶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常,她的眼神空洞,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
“不!我没事!”唐小糖猛地打断她,声音尖细得有些异常。她低下头,不敢看两人的眼睛,生怕被看出心底那肮脏的猜疑和动摇,“回…回灵散快炼好了,我还…我还可以试试爷爷笔记里提到的一种‘强效愈伤膏’,需要…需要一点时间!”
萧逸皱了皱眉,觉得唐小糖状态不对,但宗门事务紧迫,他压下疑虑,点头道:“好,尽快。安全第一,若太难炼制就算了,以现有丹药为主。”
两人又叮嘱了几句,便匆匆离开去安排剿魔小队事宜。
丹房内再次只剩下唐小糖一人。
她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刚才那一瞬间的恶念,让她感觉自己无比丑陋。
可是……那低语如同魔音灌耳,挥之不去。
她眼神挣扎地看向爷爷的笔记,又看向一旁几味带着微弱毒性的辅药——那些本是用来以毒攻毒,或者炼制特殊解毒丹的药材。
她的手,颤抖着,伸向了那些药材。
不!不能!
爷爷不会原谅我的!
萧逸哥和诗瑶姐会失望的!
我在做什么?!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些毒材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旁边的丹炉突然剧烈震动起来,炉盖被冲开,一股黑烟冒出,伴随着刺鼻的焦糊味。
这次不是炸炉,而是明显的灵力失控和药性冲突导致的炼丹失败!
黑烟呛得唐小糖连连咳嗽,也瞬间将她从那种近乎走火入魔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她看着一片狼藉的丹炉,又看看自己差点伸向毒材的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后怕与自我厌恶。
“我…我刚才想做什么……”她喃喃自语,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是巧合?还是爷爷在天之灵,不忍见她误入歧途,用这种方式惊醒了她?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心底的防线已经出现了裂痕。魔宗的阴谋,第一回合,似乎已经在她这里,找到了突破口。
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望着那炉炼废的回灵散,心中一片冰冷混乱。而门外,即将出发的清剿小队,还等待着她提供的丹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