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上的歌舞,在第一声枪响时,便已戛然而止。
那艘极尽奢华的御用画舫,在电光火石之间,从一个温柔富贵的人间仙境,变成了一座血腥而死寂的修罗屠场。空气中,靡靡的脂粉香与醇厚酒香,被一股浓烈刺鼻的硝烟与血腥味,彻底冲散。那些方才还在高谈阔论、指点江山的江南名士们,此刻,或惊恐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或是不堪地瘫倒在地,更有甚者,直接被吓得屎尿齐流,将那身华美的绸缎儒衫,弄得污秽不堪。
文人的风骨与优雅,在绝对的、冰冷的暴力面前,被撕得粉碎,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崇祯皇帝面色惨白地坐在御案之后,双手紧紧地抓住桌沿,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缓缓站起,用一方雪白手帕,仔细擦拭着手肘的男人。这一刻,顾昭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权倾朝野的臣子,而是一个能够瞬间决定生死的、掌控着无上力量的……神魔。
“来人。”顾昭的声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他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九幽寒冰,让画舫上每一个人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封锁画舫,保护陛下。船上所有人,包括钱谦益、徐弘基在内,在事情查明之前,一概不许离开,不许与外界传递任何消息!”
“第一军团立刻接管南京城防!封锁所有城门、码头、交通要道!全城戒严!日落后,任何人不得在街上行走,违者,格杀勿论!”
“小石头,”他的目光,投向了阴影中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你的人,配合东厂,立刻按照我们预备好的那份名单,开始拿人!我给你一夜的时间,天亮之前,我要所有涉案的核心人员,都出现在锦衣卫的诏狱里!”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冷静而清晰地发出。没有丝毫的犹豫,没有半点的迟疑,仿佛这一切,早已在他的脑海中,推演了千百遍。这根本不是一次仓促的应对,而是一场,等待已久的……总攻!
随着他命令的下达,原本停泊在远处江面阴影中的数艘铁甲运输舰,立刻响起刺耳的汽笛声。无数身着黑色军服、手持新式火枪的第一军团士兵,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船上涌下,以一种惊人的效率和纪律,迅速控制了整个码头,并向着南京城的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南京城,这座沉浸在百年温柔乡中的大明留都,一夜之间,从一个歌舞升平的销金窟,变成了一座被铁与血笼罩的巨大囚笼。
惊魂未定的崇祯,被亲兵们“护送”着,回到了守备森严的临时行宫。他前脚刚坐下,顾昭后脚便披着一身寒气,跟了进来。
“臣,顾昭,叩见陛下。”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君臣之礼,仿佛之前那场血腥,与他毫无关系。
“爱……爱卿平身。”崇祯的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
“陛下,”顾昭抬起头,眼神锐利如刀,“今夜之事,万分凶险。贼子丧心病狂,竟敢在天子驾前,行刺朝廷柱石,此乃谋逆大罪!其心可诛!其行,更是意在动摇国本,威胁陛下安危!臣恳请陛下下旨,授予臣先斩后奏之权,彻查此案,清君之侧,将所有乱臣贼子,一网打尽,以正国法!以安圣心!”
他的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冠冕堂皇。
崇祯看着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与无力。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所谓的“授权”,不过是让顾昭接下来的血腥清洗,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而已。他这个皇帝,在这场由顾昭主导的雷霆风暴中,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实际意义的“橡皮图章”。
“……准……准奏。”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得到了皇帝的“授权”,顾昭再无任何顾忌。整个南京城,彻底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铁腕风暴之中。
当天夜里,无数南京市民,在睡梦中,被窗外整齐划一、如同地动山摇般的脚步声,和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撞门声所惊醒。他们从门缝里,或是窗户的角落,惊恐地向外窥探,只看到一队队手持火枪、杀气腾腾的黑甲士兵,在一些身穿便服、手持名单的人的指引下,冲进了一座又一座,平日里他们连仰望都不敢的、高门大院的士绅府邸。
曾经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老爷、少爷们,此刻,如同待宰的猪狗一般,被粗暴地从温暖的被窝里拖出,用绳索捆绑着,串成一长串,押向那座传说中,进去了就再也无法活着出来的锦衣卫诏狱。
女眷们的哭喊,孩子们的尖叫,以及男人们徒劳的咒骂与求饶,混杂在一起,构成了这个金陵血夜,最令人战栗的背景音。
审讯,在抓捕开始的同时,就已经在诏狱深处展开。
顾昭没有兴趣,也没有时间,去和那些自诩风骨的读书人,玩什么攻心之计。他直接下令,将锦衣卫那尘封已久的全套酷刑,一样不落地,给这些谋逆的主犯,全部都用上了一遍。
在剥皮、抽肠、点天灯这些足以让魔鬼都为之颤栗的残酷刑罚面前,所谓的“文人风骨”,比秦淮河畔的那些纸糊灯笼,还要脆弱。
不到两个时辰,完整的口供和如山的证据链,便被整整齐齐地,摆在了顾昭的案头。
策划这次刺杀的,正是以南京周边几个,在“一体纳粮”改革中,利益受损最为严重、态度也最为顽固的百年士绅大族为首的利益集团。他们妄图通过刺杀顾昭,制造混乱,然后利用江南士绅集团的舆论优势,将此事嫁祸于流寇或是其他政治势力,最终迫使朝廷放弃在江南推行新政。
他们的计划,不可谓不恶毒。但他们的手段,在顾昭绝对的力量面前,却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南京城的百姓们,便被命令,全部到菜市口观刑。
当他们看到,数十个在江南地区,呼风唤雨、跺一跺脚就能让一方土地为之震颤的大家族的男丁,从十几岁的少年,到七八十岁的白发老翁,总计七百余人,如同牲畜一般,被捆绑着押上刑场时,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阵仗,吓得鸦雀无声。
顾昭亲临监斩。
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是在午时三刻到来之时,冷冷地,扔下了一支令箭。
“斩!”
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数百名刽子手,同时举起了手中那寒光闪闪的鬼头刀。
那一瞬间,整个南京城,似乎只能听到刀锋,劈开空气,砍断颈骨的声音。
血,染红了整个菜市口。
数十个传承了数百年,自以为可以与国同休的士绅家族,在一日之间,被连根拔起,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被抹去了存在的痕迹。
他们的家产,无论是良田万顷,还是金山银山,全数被查抄,封存,统一划入了新近成立的“皇家银行南京分行”的名下,等待着它们的新主人。
在对旧势力进行残酷镇压的同时,一场属于新势力的盛宴,也悄然拉开了帷幕。
就在菜市口血流成河的当天下午,顾昭在他的临时官邸,召见了一批特殊的客人。为首的,正是当初在漕运改革和战争国债中,旗帜鲜明地支持顾昭的江南大商人,乔五爷。
与他同来的,还有数十位,在江南地区,同样因为支持新政而获利,并因此遭到旧士绅集团排挤的新兴商人与地主。
他们走进顾昭官邸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混杂着恐惧与兴奋的复杂神情。他们刚刚才亲眼目睹了,那些曾经压在他们头上的庞然大物,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的。
“诸位,不必拘谨,都坐吧。”顾昭的态度,与面对旧士绅时,截然不同,显得颇为和煦。
“草民……草民等,叩见国公爷!”乔五爷等人,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
“起来吧。”顾昭摆了摆手,“今后,在本公面前,不必行此大礼。”
他示意小石头,将一叠厚厚的、刚刚整理出来的册子,分发给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些,是此次谋逆案中,查抄出来的部分土地、店铺、作坊的清单。”顾昭的声音,平淡却充满了诱惑力,“本公决定,将这些产业,以低于市价三成的价格,优先‘出售’给诸位。”
乔五爷等人,颤抖着手,翻开了那份清单。只看了一眼,他们的呼吸,便瞬间急促了起来!
清单上的,全都是江南最肥美的土地,最赚钱的店铺,最成熟的作坊!这些,都是他们过去,梦寐以求,却根本无法染指的、由旧士绅集团所垄断的核心资产!
而现在,顾昭,将这些,如同白菜一般,摆在了他们的面前。
看着他们那贪婪而又不敢置信的眼神,顾昭微微一笑,继续说道:
“旧的时代,过去了。那些只知盘剥乡里、偷税漏税、结党营私,却不思为国分忧的腐朽之辈,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未来,这江南的秩序,这江南的财富,就要靠你们这些,懂经济、肯纳-税、忠于陛下和朝廷的新士绅来维持了。”
“新士绅”!
当这三个字,从顾昭口中说出时,乔五爷等人的身体,猛地一震!
“本公,给你们财富和地位。本公甚至可以允许你们,组建商会,参与部分市政管理,拥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大的话语权。”顾昭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而你们,要给本公,给陛下,一个稳定、听话、并且能源源不断提供税收的……富庶江南!”
他的话语中,既是承诺,也是警告。
乔五爷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
“我等……我等,愿为国公爷,为陛下,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其余众人,也纷纷跪下,向这位能够主宰他们命运的男人,献上了自己最彻底的忠诚。
顾昭满意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