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邑宫的晨雾还未褪尽,朱雀殿前的青石板路已被内侍擦拭得泛着冷光,倒映着天边渐染的霞光。阶前两列汉白玉栏杆旁,丹桂树缀满细碎金蕊,晨风吹过,清甜香气混着昨夜太庙祭祖的檀香,漫过朱红宫墙,飘向不远处的洛水——那洛水汤汤,曾见证过夏商的礼乐,如今又要记下华夏一统后的首次论功盛典。
文武百官与宗室子弟早已按礼制分列两侧:武将们身着犀兕皮甲,兽面吞肩泛着青铜冷光,腰间长剑的剑穗垂落,随呼吸轻轻晃动;文臣们穿着绯色或青色朝服,衣褶整齐如裁,腰间鱼袋里装着印信,连垂首的弧度都透着肃穆。每个人脸上都凝着庄重,眼底却藏着难掩的期待——这是熊旅(楚庄王)平定郑、宋,会盟诸侯,确立华夏霸主地位后的首次大赏,连洛邑街头的百姓都知道,今日受封者,皆是为华夏安定立下汗马功劳之人。
宫门外传来九声绵长钟鸣,内侍监总管提着朝服下摆,快步走到殿阶中央,高声唱喏:“陛下驾到——”
众人齐齐躬身,目光望向殿门。只见熊旅身着十二章纹衮服缓步走出:玄色衣料上,日、月、星辰绣于肩背,取“帝王法天,光照四海”之意;山纹缀于衣襟,喻江山稳固如岳;龙纹盘绕袖间,彰显霸主威严;华虫(锦鸡)、宗彝(礼器)、藻(水藻)、火(火焰)、粉米(米粒)、黼(斧形)、黻(弓形)依次排列,或表文采,或含礼法,每一针线都透着春秋礼制的厚重。他左手持一柄碧玉圭,圭上浅雕山川纹路,右手自然垂落,步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青石板接缝处,仿佛在丈量这乱世中得来的太平。
待熊旅走上丹陛,立于御座前的白玉平台,才抬手轻挥:“众卿平身。”
“谢陛下。”众人起身,目光汇聚于他。熊旅的视线缓缓扫过阶下:伍举、苏从两位老臣鬓发如雪,却腰杆挺直——当年他“三年不鸣”,正是这两位老臣以“一鸣惊人”进谏,助他亲政掌权;唐狡、申叔时等壮年臣子身姿挺拔,甲胄与朝服下藏着伐郑、救宋的风霜;还有宗室子弟们,虽按规矩站在末位,却难掩对华夏未来的憧憬。这一张张面孔,串联起他从蛰伏到称霸的数载春秋。
“孤自亲政以来,整饬朝纲,兴兵伐郑,救宋于晋师之围,会盟于邲,终让华夏诸侯归心。”熊旅的声音不高,却透过殿前悬挂的铜钟,清晰传到每个人耳中,甚至能让宫墙外候命的甲士听见,“世人皆称孤为‘华夏霸主’,却不知这‘霸主’二字,从不是孤一人能担。是在座诸位,或率军冲锋,血染疆场;或运筹帷幄,安抚百姓;是天下百姓,或耕织供粮,或从军守土,才让晋人不敢南侵,郑、宋俯首,让‘华夏’二字,重新成为诸侯共尊的名号。”
他抬手示意内侍上前,内侍捧着一本厚重的木牍名册,牍面因反复翻阅而泛着光泽——上面用甲骨文刻着的,不仅是名字,更是每个人的功绩:唐狡在邲之战中斩杀晋军主将,申叔时率军收复陈国失地,伍举修订《楚礼》规范诸侯交往,甚至还有农夫因改良农具、增产粮食而被记录在册。
“今日,孤便依此名册,论功行赏。”熊旅的目光落在木牍上,语气坚定,“不分亲疏,不看出身,只论实绩。有功者,或封爵,或赐地,或掌实权;无功者,纵是宗室至亲,亦不滥赏。此举,既是慰劳功臣,更是昭告诸侯——我华夏,凭功立身,以能治国!”
话音落,阶下一片肃静,连风吹动衣袂的声响都清晰可闻。
“唐狡听封。”
左侧武将列中,一员大将跨步出列。正是唐狡——他年近四十,身材魁梧,犀甲上的鳞纹因常年征战磨出浅痕,左臂一道长疤从肩延伸到肘,那是邲之战中被晋军戈刃所伤。他双手抱拳,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臣在!”
“你随孤伐郑、救宋,邲之战中率敢死之士突破晋军大阵,斩杀晋将先縠,护我楚军主力无虞。”熊旅缓缓念出功绩,每一字都透着认可,“孤封你为‘上柱国’,食邑千户(春秋时期食邑规模远小于战国,千户已是重赏),仍掌楚军精锐‘乘广’(楚王亲兵),许你便宜行事,遇外敌来犯,可先出兵后奏。”
内侍捧着一方青铜印上前,印钮雕成猛虎形,虎目圆睁,仿佛能威慑晋军。印面上用金文刻着“上柱国印”,旁缀“华夏共守”四字。唐狡双手接过印信,入手沉甸甸的——这不仅是青铜的重量,更是守护华夏的责任。他再次叩首,声音因激动微颤:“臣谢陛下!臣此生定当率‘乘广’将士,不让晋人一兵一卒越过方城,护我华夏南境,至死不渝!”
“起身归列。”熊旅颔首,目光转向文臣列,“伍举听封。”
文臣列首位,伍举拄着桃木拐杖上前。他年过七旬,鬓发全白,连胡须都泛着雪色,却依旧腰杆挺直——当年他以“有鸟止于阜,三年不飞不鸣”讽谏熊旅,后又主持修订《楚礼》,规范楚与诸侯的交往礼仪,让中原诸侯不再以“蛮夷”视楚。
“你以忠言谏孤,助孤亲政;又修订《楚礼》,让华夏诸侯知我楚亦懂礼乐、守纲常。”熊旅的声音柔和几分,带着对老臣的敬重,“孤封你为‘上大夫’,赐洛邑大宅一座,良田五百亩,免去你日常朝会之责,许你在家中着书,传华夏礼乐。另命太医院每月为你诊脉,确保安康。”
内侍捧着一方玉印上前,印钮雕成一卷竹简,透着文人雅致。伍举接过印信,手指轻轻拂过“上大夫印”四字,眼中泛起泪光。他对着熊旅深深一揖,拐杖在青石板上磕出清脆声响:“臣老矣,不能再随陛下征战。但臣定当着书立说,让《楚礼》传于后世,让华夏礼乐,如洛水般长流不息。臣谢陛下恩典!”
“孙义听封。”
文臣列中,一人应声出列。孙义年近三十,身着青色朝服,面容儒雅,手指因常年整理商籍而有些薄茧——他并非武将,却在楚与郑、宋通好后,主持开通“洛水商道”,让楚地的丝绸、漆器通过洛水运往郑、宋,换回粮食与青铜,既充实了国库,又让诸侯感受到楚的富庶与诚意。
“你开通洛水商道,连通楚、郑、宋,既补国库,又睦诸侯,让华夏商路复通。”熊旅语气带着赞许,“孤封你为‘中大夫’,掌天下商栈总领,许你在郑都新郑、宋都商丘设立商署,统筹诸侯间贸易。另赐黄金百镒,绸缎五十匹,以奖你之功。”
内侍捧上的青铜印,印钮雕成一只商船,船帆舒展,仿佛正航行于洛水。孙义躬身接过印信,眼中满是感慨——当年他不过是楚地一个小商吏,因提出“以商睦邻”之策被熊旅看中,如今竟能掌诸侯商路。他深深一揖:“臣必不负陛下所托,让华夏商路如洛水汤汤,连通诸侯,共享太平之利。”
熊旅继续念出名字,封赏从武将到文臣,从官吏到工匠:
“申叔时,你率军收复陈国,安抚百姓,封‘下大夫’,食邑五百户,掌陈国故地民政。”
“鲁班(春秋时期着名工匠,此处符合时代背景),你改良曲辕犁,让楚地粮食亩产增两成,封‘工师’,赐黄金五十镒,许你在楚地设坊,传授技艺。”
“王媪,你将楚地稻种带到陈国,教当地百姓耕种,让荒田变良田,封‘命妇’,赐良田百亩,绸缎二十匹。”
受封者接过印信或赏赐时,都会下意识抚摸印上“华夏共守”四字,仿佛要将这四个字刻进心里。有的人激动得红了眼眶,有的人挺直了脊梁,还有的人悄悄攥紧拳头,暗下决心要继续为华夏安定效力。
日头渐高,已过辰时,封赏轮到宗室子弟。熊旅的二弟熊午从宗室列中走出,他一身素色布衣,未穿宗室锦袍,面容温和,眉宇间没有丝毫争名夺利的浮躁——自熊旅称霸后,他便主动请辞了宫中职位,只愿在洛水畔的田庄耕种。
“二哥,当年孤伐郑,你率军守楚都郢,挡住晋人偷袭,有功于社稷。”熊旅看着弟弟,眼中带着暖意,“孤欲封你为‘叶公’,食邑三百户,掌叶地(今河南叶县)民政,你意下如何?”
不料熊午却摇了摇头,躬身道:“陛下,臣自知无将帅之才,也不善民政,‘叶公’爵位与叶地实权,臣实在不敢受。”他抬起头,目光坚定,“臣只求陛下恩准,带子孙前往方城(楚北境要塞)附近的封地,亲手耕种那里的土地,教当地百姓楚地的农耕技艺。若有晋人来犯,臣便率家仆与百姓助守军御敌;若有流民归附,臣便让他们融入华夏,同享耕织之乐。”
阶下众人闻言,皆有惊讶——方城临近晋地,常年受战争威胁,绝非安逸之所,熊午身为宗室,竟愿放弃洛邑富贵,前往边境受苦。
熊旅看着弟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他从内侍手中取过一枚铜牌,而非玉印——铜牌比印信小些,边缘铸着小小的麦穗图案,正面刻着“方城守民”四字,背面刻着“便宜行事”。他走下丹陛,亲手将铜牌递到熊午手中:“孤准你所请。”
铜牌触手冰凉,熊午却觉心中滚烫。他接过铜牌,紧紧攥在手心,深深叩首:“臣谢陛下!臣此去方城,定不负陛下所托,让方城之地,也能长出楚地的庄稼;让边境百姓,也能过上安稳日子。”
熊旅扶起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哥,方城虽险,却是华夏北境的屏障。有你在,孤放心。”
待熊午归列,封赏已近尾声。当最后一位受封者——一位曾冒着晋军箭矢,将粮草送往前线的老驿卒,接过内侍手中的绢布赏赐时,日头已过正午,阳光透过殿前的槐树叶,在青石板上洒下斑驳光影。
熊旅重新走上丹陛,目光扫过阶下手持印信、铜牌或绢布的众人,忽然朗声道:“众卿可知,孤今日为何要大张旗鼓论功行赏?”
阶下众人沉默,静静聆听。
“不是为了让你们享受荣华,更不是为了让你们居功自傲。”熊旅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今日之封,非终点,乃起点!‘华夏共守’四字,刻在印上,更要刻在诸位心中。往后,唐狡掌‘乘广’,要记得守护的不是‘上柱国’的爵位,而是南境百姓的安稳;伍老臣着书,要记得传承的不是‘上大夫’的虚名,而是华夏的礼乐纲常;二哥守方城,要记得带去的不仅是农耕技艺,更是华夏的包容与太平。”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的洛水,仿佛能看到华夏大地上,百姓耕织于田,诸侯会盟于坛,甲士驻守于塞,孩童诵读于学。
“孤希望,十年后、百年后,当后人翻开史册,看到今日的封赏时,会说:这些人,曾为华夏安定出过力,曾为诸侯太平尽过责。而不是说:他们不过是靠着爵位,享受了一世富贵。”
“你们,能做到吗?”
阶下众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彻云霄,连殿前槐树上栖息的飞鸟都被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蓝天。阳光正好,照在每个人脸上,也照亮了宫墙上悬挂的巨大华夏旗——玄色旗面上,一条赤金龙纹舒展身躯,龙爪紧握,仿佛正向着更辽阔的诸侯之地腾飞,要将“华夏共守”四字,永远刻在春秋的史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