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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浓稠如墨,冰冷的秋雨毫无征兆地淅淅沥沥落下,很快就连成了线,鞭子般抽打着金陵城的大街小巷。沈云裳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迷宫般的陋巷中狂奔,身后贾府那吞噬人的灯火早已被重重屋宇阻隔,但那份无形的追捕压力,却如影随形,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雨水混着汗水、血水,浸透了她凌乱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刺骨的寒意阵阵袭来。手肘、膝盖在翻越围墙和躲避追捕时磕破的地方,此刻在雨水的浸泡下,更是火辣辣地疼。更要命的是体内那未曾完全消散的药力,夹杂着惊惧过后的虚脱,让她眼前阵阵发黑,脚步如同踩在棉花上,每迈出一步都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不敢走大路,只能凭借本能,在那些连更夫都罕至的破败巷弄里穿行。脚下的青石板湿滑不堪,她好几次险些摔倒,全靠用手扶住冰冷潮湿的墙壁才勉强稳住身形。耳边除了哗哗的雨声,便是自己粗重得可怕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贾世清那痛苦又暴怒的嚎叫,金簪刺入皮肉时那令人牙酸的触感,还有他眼中那淬毒般的恨意,如同梦魇,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不能停下……不能被抓住……”她反复默念着,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直至尝到一丝腥甜。那支救了她性命也让她陷入更大危机的金簪,此刻正紧紧攥在她手中,冰凉的簪身是她与这冰冷世界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给予她一丝微薄的力量。

不知跑了多久,拐过几个弯,眼前豁然出现一片影影绰绰的黑影,像是一处极大的废弃园邸。歪斜的牌坊半倒在杂草中,字迹早已模糊不清。园内的树木枝杈横生,在风雨中张牙舞爪,如同鬼影。几间破败的屋舍轮廓隐在黑暗里,窗棂破损,门扉洞开,透着一股死寂荒凉的气息。

对于此刻筋疲力尽、无处可去的沈云裳而言,这片荒园不啻于一个暂时的避难所。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拨开几乎齐腰深的、湿漉漉的荒草,踉跄着向园内走去。荆棘勾破了她的裙摆,在她小腿上划出细密的血痕,她也浑然不觉。

她选中了一间看起来相对完整、尚能遮蔽风雨的破屋。屋门早已朽烂,斜斜地挂在门框上。她侧身挤了进去,一股混合着霉味、尘土味和植物腐烂气息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划破夜空的闪电,能瞬间照亮屋内的景象——空荡、破败,四壁萧然,角落里堆着些不知是何物的杂物,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蛛网。屋顶有几处明显的破洞,雨水正滴滴答答地漏下来,在地面上汇成一个个小水洼。

沈云裳摸索着走到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那里堆着一蓬看似是过去用来铺床的、早已霉变的干草。她再也支撑不住,浑身脱力地瘫软下去,蜷缩在草堆里。冰冷的身体接触到同样冰冷潮湿的草堆,让她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外面的雨声更急了,敲打着残破的屋瓦和窗棂,如同千军万马在奔腾。风声呜咽,穿过破洞,在空屋里打着旋,发出如同怨鬼低泣般的声响。沈云裳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埋在其中,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冷,彻骨的冷,从外到内,几乎要将她的血液和灵魂都冻结。

她试着运起微弱的力气,想要拧干衣裙上的水,却发现只是徒劳。伤口在寒冷和潮湿的刺激下,疼痛更加清晰敏锐。左臂被贾世清抓住的地方一片青紫,手腕也因用力过度而酸痛肿胀。最严重的是落地时挫伤的脚踝,此刻已经肿起老高,稍稍一动就钻心地疼。

孤身一人,重伤在身,强敌环伺,前途未卜……巨大的绝望如同这无边的黑夜,将她紧紧包裹。她想起了生死未卜的芍药,那丫头是否也在某处忍受着折磨?想起了远在京城、处境可能同样艰难的父亲。想起了贾世清那嚣张的威胁:“别说芍药那个丫头,就连你父亲,也别想有好日子过!”字字句句,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在她的心上。

一滴温热的液体终于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混着脸上的雨水和冷汗,迅速变得冰凉。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以面对一切风雨,可当真正孤身陷于这绝境之时,那份属于女子的脆弱与恐惧,还是不可避免地席卷了她。

就在她心神激荡,几乎要被绝望吞噬之际,屋外风雨声中,似乎夹杂了一丝异响!那不是雨打树叶的声音,也不是风吹破窗的呜咽,而是……极其轻微的,踩在湿滑落叶上的脚步声!

沈云裳浑身一僵,瞬间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几乎停止。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金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是贾府追兵?!他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脚步声不疾不徐,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破屋的门外。沈云裳蜷缩在草堆里,一动不敢动,只透过干草的缝隙,死死盯着那扇歪斜的门口。黑暗中,她的视觉几乎无用,只能将全部心神都集中在听觉上。

门外的人似乎停顿了片刻,像是在观察。然后,那扇朽烂的木门被轻轻推开,发出“吱呀”一声令人牙酸的冗长声响,在这寂静的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一道模糊的黑影出现在门口,身形看起来颇为高挑挺拔,似乎并非贾府那些粗壮的家丁护院。那人没有立刻进来,只是站在门口,目光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了沈云裳藏身的角落。

沈云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金簪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她在心中飞快地盘算着,若来者是敌,她该如何利用这黑暗和地形做最后一搏。

然而,预想中的呵斥或扑杀并未到来。那黑影在门口静立片刻后,竟用一种低沉而平静,带着些许奇异磁性的嗓音开了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雨幕,落入沈云裳耳中:

“屋内的朋友,风雨甚急,可否行个方便,容在下暂避片刻?”

这声音……沈云裳微微一怔。并非她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稳与……疲惫?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文雅。但这并不能让她放松警惕。贾世清那般人,最是善于伪装。

她没有回应,依旧紧绷着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幼兽。

门外的人似乎并不意外她的沉默,也并未强行闯入。他只是顿了顿,继续道:“在下并无恶意,只是途经此地,遇此大雨,寻个遮身之处。若朋友不愿,在下这便离去。”说罢,他竟真的作势欲走。

“等等!”沈云裳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嗓音是何等沙哑干涩。她不能让他走!若是贾府追兵,绝不会如此客气;若真是路人,她或许……或许能探听些外面的消息,或者……她不敢深想,但这是她此刻唯一可能遇到的、非敌对方的人。

门口的身影停住了脚步。

沈云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带着十足的戒备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此荒园?”

那人似乎轻笑了一声,极低极淡,融在雨声里几乎听不真切。“天涯沦落人罢了。至于为何来此……与此地主人,倒也算有些故旧渊源。”他的回答模棱两可,却巧妙地将问题挡了回来,反而更添几分神秘。

沈云裳心中疑窦未消,但对方言辞得体,态度平和,暂时感觉不到明显的威胁。她沉默着,算是默许了他进来。

那人这才迈步踏入屋内。他动作很轻,即使在黑暗中,也能感觉到他步履的稳健。他没有四处张望,也没有靠近沈云裳所在的角落,只是在靠近门口的另一处相对干燥的地方席地坐了下来,与沈云裳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

屋内再次陷入沉默,只有雨声风声和两人细微的呼吸声交织。沈云裳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似乎偶尔会落在自己这个方向,带着审视,却并无淫邪或恶意。

过了许久,或许是察觉到沈云裳状态极差,那人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静:“朋友似乎……受了伤?而且,身上湿透,若不及早处理,恐染风寒。”

沈云裳心中一紧,他看出来了?是了,自己这般狼狈模样,又蜷缩在此瑟瑟发抖,如何能瞒得过人?

“不劳费心。”她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将身体蜷缩得更紧。

那人又不说话了。但过了一会儿,沈云裳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似乎是他从随身携带的行囊里取出了什么东西。接着,一股极淡雅的、混合着药草清苦气味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开来,稍稍驱散了些许屋内的霉味。

“这荒园废弃已久,蛇虫鼠蚁甚多,燃些驱虫避秽的药草,会好些。”他淡淡地解释了一句。随后,一点微弱的火星亮起,他点燃了一小撮药草,那药草燃烧得很慢,散发出温和的光晕和更加清晰的药香。

借着这微弱的光亮,沈云裳终于能隐约看清那人的侧影。他穿着一身看似普通的深色布衣,却掩不住那份挺拔的身姿。脸上……似乎戴着一个遮住了上半张脸的银质面具,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和薄唇。火光跳跃下,那面具泛着冷硬的光泽,更衬得他神秘莫测。

“你……”沈云裳心中惊疑不定。戴面具的人?是江湖客?还是……另有隐情?

“萍水相逢,名姓不过虚妄。”面具人仿佛知道她的疑惑,率先开口,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微弱的回响,“姑娘若信得过,在下略通岐黄之术,或可为姑娘处理一下伤口。否则,伤口溃烂,引发高热,在这荒郊野外,便是大麻烦。”

他称呼她“姑娘”!他果然看出了她的性别!沈云裳心头剧震,手下意识地又握紧了金簪。他究竟是谁?目的是什么?

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面具人并未起身靠近,只是将一个小巧的、看似是瓷瓶的东西轻轻放在两人之间的空地上,然后推了过去。

“这是上好的金疮药,止血生肌颇有奇效。姑娘若愿意,可自行取用。”他的举动坦荡而克制,充分给予了沈云裳安全感。

沈云裳看着地上那个在微光下泛着温润光泽的小瓷瓶,内心挣扎不已。接受陌生人的赠药,无疑是冒险。但……身上的伤确实需要处理,尤其是脚踝,若再不固定上药,恐怕真的要废了。而且,那股药草香气闻之确实让人心神宁定几分,不似凡品。

权衡再三,求生的欲望终究压过了疑虑。她哑声道:“……多谢。”

她小心翼翼地,忍着脚踝的剧痛,慢慢挪动身体,伸手将那个瓷瓶捡了起来。触手温润,瓶身小巧,显然不是寻常之物。

她拔开瓶塞,一股更加浓郁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她不再犹豫,先是就着微弱的光线,小心地将药粉撒在手肘和膝盖的擦伤处。药粉触及伤口,带来一丝清凉,竟意外地缓解了火辣辣的疼痛。

轮到处理肿痛的脚踝时,她犯了难。扭伤需要手法复位,这绝非她自己能完成的。

面具人一直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入定一般,并未看向她这边,却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此刻,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姑娘的脚踝,似是扭挫之伤,需得正骨理筋,敷药固定,方可无虞。若姑娘信得过,在下可代为效劳。”

沈云裳捏着瓷瓶,指尖微微颤抖。让一个陌生男子触碰自己的脚踝……这与礼法不合至极。可是……礼法能与性命、与未来的行动能力相比吗?她想起神秘女客对弈时曾言:“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拘泥常理,乃取祸之道。”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那……便有劳了。”声音低若蚊蚋,却带着孤注一掷的信任。

面具人闻言,并未多言,只是默默起身,走了过来。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他在沈云裳身前蹲下,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即使隔着面具,沈云裳也能感觉到他目光的专注,却并无丝毫亵渎之意。

“会有些疼,姑娘忍耐。”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伸出手。那是一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虽然带着薄茧,却异常稳定。

他先是隔着袜子,极其轻柔地按压探查她肿起的脚踝。他的动作专业而谨慎,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沈云裳咬紧牙关,强忍着不适和羞赧。

“是了,筋骨错位。”他低语一声,随即语气沉稳地道,“姑娘,得罪了,请放松。”

话音未落,他双手骤然发力,只听一声轻微的“咔哒”声,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剧痛,沈云裳忍不住痛哼出声,额头上瞬间沁出冷汗。

但那股剧痛来得快,去得也快。紧接着,便是一种错位归正后的轻松感。面具人手法极快,迅速将瓷瓶中的药粉均匀撒在伤处,然后又不知从何处取出几条干净的白布,动作熟练地将她的脚踝层层包裹、固定起来。

整个过程中,他心无旁骛,手法精准利落,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器物。处理好之后,他立刻起身,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仿佛刚才的近距离接触从未发生过。

“三日之内,尽量不要用力。这瓶药姑娘留着,每日更换一次。”他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沈云裳试着动了动脚踝,虽然还肿痛,但那种钻心的刺痛感果然消失了。她心中百感交集,劫后余生的庆幸、对陌生人的感激、以及挥之不去的疑虑交织在一起。

“多谢……阁下救命之恩。”她郑重地道谢,这一次,带上了几分真心,“不知阁下高姓大名,他日若有缘,云……我定当报答。”

面具人轻轻摇头,面具下的目光似乎透过黑暗,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举手之劳,不必挂怀。倒是姑娘……似乎惹上了不小的麻烦。”他的语气并非询问,而是带着一种了然的陈述。

沈云裳心中一凛,刚刚松懈几分的神经再次绷紧。他知道了什么?

“阁下何出此言?”她强自镇定地问道。

“姑娘衣着虽狼狈,却难掩大家风范。深夜孤身至此荒园,身上带伤,神色惊惶,若非遭遇极大变故,断不至如此。”他缓缓说道,逻辑清晰,观察入微,“而且,姑娘所用的金簪……”他的目光似乎扫过沈云裳依旧紧握在手的簪子,“并非寻常闺阁之物,工艺精湛,应是官造。能迫使一位手持官造金簪、且有胆魄以此自保的官家小姐仓皇至此……对手,恐怕非富即贵。”

沈云裳听得背脊发凉。此人眼光之毒辣,心思之缜密,简直可怕!他仅凭这些细节,竟将她的处境推测得八九不离十!他到底是什么人?

见沈云裳沉默不语,浑身戒备,面具人也不再追问,只是淡淡道:“姑娘不必紧张。在下说过,并无恶意。这处荒园还算隐蔽,姑娘可在此暂避几日。园中东南角有一口古井,水质尚可。至于食物……”他顿了顿,“明日天亮,若雨停了,或可寻些野果充饥。”

他的安排细致周到,仿佛对此地极为熟悉。沈云裳心中的疑惑更深了。“阁下……对此地似乎很熟悉?方才所言,与园主故旧……”

面具人沉默了片刻,雨声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响了。良久,他才用一种带着遥远追忆的、近乎叹息的语调说道:“很多年前……这里也曾车马盈门,笑语喧阗。可惜,世事无常,繁华……终成泡影。”

他的话语中蕴含着一种深沉的落寞与沧桑,让沈云裳心头莫名一颤。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身上似乎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沉重。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几声犬吠,以及模糊的人声,似乎在呼喝着什么!

沈云裳脸色骤变!是贾府的人!他们搜到附近了!

面具人显然也听到了,他倏然起身,走到破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片刻后,他退回原地,语气凝重了几分:“看来追兵不远了。此地不宜久留。”

他快速从行囊中又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沈云裳:“一些干粮,聊以充饥。”接着,又拿出一个火折子和一小捆那种驱虫药草,“这些也留给姑娘。”

“那你……”沈云裳接过东西,有些愕然地看着他。他要走?

“我去引开他们。”面具人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要去散个步,“姑娘在此稍候,待外面安静了,再设法离开金陵。或者……若信得过,可在此园最深处的藏书阁废墟下暂避,那里有个地窖,更为隐蔽。”

说完,他不等沈云裳回应,身形一闪,便已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掠出了破屋,融入外面的疾风骤雨和无边黑暗之中。

沈云裳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中握着那冰凉的瓷瓶和带着余温的油纸包,心中五味杂陈。这个神秘出现的男人,救了她,帮了她,此刻又为了她,主动去引开危险的追兵。他究竟是谁?为何要如此帮她?那句“繁华终成泡影”又藏着怎样的往事?

屋外的犬吠和人声似乎朝着另一个方向远去了。雨,依旧在下,敲打着这满园的荒寂。但沈云裳的心,却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带着谜团的援助,而不再如同刚才那般冰冷绝望。

她蜷缩在干草堆里,将面具人留下的药草又点燃一些,借着那点微光和药香,感受着脚踝处传来的、因妥善处理而带来的安心感。前路依然凶险,贾世清的威胁并未解除,芍药依旧下落不明。但至少在此刻,在这风雨飘摇的荒园破屋中,她获得了一丝喘息之机,和一份来自陌生人的、珍贵的温暖。

夜色深沉,雨未停歇。但黎明,总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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