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虽暗自欣喜,但眼下最紧要的是救人!倒不是心疼宋少轩,而是他太清楚,这人绝对熬不过大牢里的手段,不出几个时辰,必然全盘招供!
“来人!三营四营立刻集合,包围警局和监狱!传我命令:谁敢轻举妄动,一律开枪,杀无赦!”他声如洪钟,斩钉截铁,“等我从居仁堂回来,自有大帅手令!”
他这人最大的特质,就是敢作敢为。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别人不敢碰的钉子他敢碰,别人不敢揽的浑水他偏要揽。只要他认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底。
这一回,他果然做对了!
此刻的宋少轩,虽身陷囹圄,心头却仍燃着一把虚火。他自诩颇有几分风骨,暗忖也能如那些青史留名的革命志士一般,咬紧牙关,宁折不弯。
可现实很快泼来一盆冷水。
他才被押上刑车,就已受不了……双脚踮着,双手被大枷死死扣住,整个人被牢牢束缚,那滋味已让他心头打颤。等进了阴森的大牢,眼见蘸水的皮鞭、冷硬的老虎凳、烧得通红的烙铁……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什么豪情万丈,什么文人风骨,在看着都瘆人的刑具面前,瞬间烟消云散。
说到底,他骨子里仍是那个来自后世的普通人,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恐惧如冰水浇头,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想象中的英雄,只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看着这样的刑具,他明白自己挨不了多久。
狱卒将宋少轩死死绑在长凳上,操起厚重板子,毫不留情地抡下。“啪啪”的击打声在阴湿的牢房里格外刺耳,伴随着他凄厉的惨叫。
才不过十来下,宋少轩便彻底昏死过去。臀腿处早已皮开肉绽,鲜血浸透了单薄的囚裤。这般酷刑,哪里是他一个后世普通人能够承受的?
就在狱卒提起水桶,准备将他泼醒继续用刑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人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发颤:“不好了!西苑的驻军把大牢给围了!”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戎装的营长已持枪闯入,锐利的目光扫过全场,厉声喝道:“所有人抱头蹲下!谁敢动一下,老子立刻毙了他!”
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狱卒们顿时面如土色,纷纷扔下刑具,瑟缩着抱头蹲到墙角。士兵一个个把他们踢到角落,明晃晃的刺刀顶在背后。
警局那边也是同样光景。杨参政虽未被捆绑,却被软禁在局长办公室里。他气得面色铁青,在屋内来回踱步,不住地拍桌怒吼。
负责看守的营长却只是抱臂倚在门框上,爱搭不理。他眼皮半抬,目光扫过屋内人涨红的脸,“在下奉命行事。您有话,等上峰的通知到了再讲。”
末了又扯了扯嘴角,声音带着几分混不吝的威胁,“您要是不肯消停,老子现在转身出去。不过吗……手底下那些兵,懂不懂跟您“讲道理”,我可保不准。”
这话像块冰碴子,瞬间堵得杨参政哑口无言。他攥紧了拳头,心里明白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可满腔怒火往上涌时,脚却像钉在了原地。
他哪敢试?方才扯着嗓子喊的骨气,此刻早成了笑话。真有半分硬气,又怎会为了利益反复横跳?面对暴力他连句硬话都不敢说全。
只能低下头,牙齿咬得腮帮子发酸,在心里恶狠狠地咒:“小子,你等着!大帅的命令很快就到,到时候看你怎么吃不了兜着走!”
可这终究是他一厢情愿的念想。另一边,徐又铮马不停蹄冲进居仁堂,连门都没顾上敲,就直闯大帅的办公室。
屋内,大公子正给大帅递着茶盏,二公子坐在一旁翻着公文,见他闯进来,两人都愣了愣。徐又铮却顾不上这些,抹了把额角的汗,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大帅手上茶盏“哐当”一声磕在桌案上,猛地从太师椅上站起身,声音里满是怒意:“反了天了!什么人敢这么胡来!”他抓过搭在椅背上的帽子,“快,立刻让人去放人!备车,我亲自去一趟!”
“父亲,您腿脚不便,外面风又大。”大公子连忙上前,“这点小事,儿子去处理就好,您别动气。”
“小兔崽子!”大帅猛地甩开他的手,声音陡然冷了下来,“老子用脚想,也知道这事八成是你捣的鬼!”
他指着大公子的鼻子,气得胸口起伏,“看我这阵子腿脚不利索,就敢动歪脑筋了?说话啊!老子把事交给你办,是让你这么办的?”
他喘着粗气,语气里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急切:“文人是能随便绑的?民意是你能说打压就打压的?你搞搞清楚!当年老子能赢,靠的就是大清不得民心!现在你倒好,想把老子的根基全掘翻了?”最后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败家玩意!”
话音落,大帅再也不看大公子一眼,转身就往外走。路过徐又铮身边时,他脚步没停,只冷声道:“走,跟我去。”
徐又铮连忙应了声,快步跟上,只留下大公子和二公子在原地,一个脸色惨白,一个垂着头,满室沉默。
大帅绝非庸常之辈,此生纵横捭阖,历经风雨。世人多讥他拥兵自重,却无人深想:即便他曾放手权柄,为何仍有万千人心甘情愿追随?
这岂是单凭兵锋所能解释? 更无人自问,若易地而处,谁能在满朝疑忌、各方绞杀的重压之下,比他支撑得更久、做得更好?
这其中深意,世间仅有寥寥数人窥见。即便是此刻伴在他身侧的大公子与徐又铮,也未必真懂!
他们所见的,仍是台面上的权谋与力量,却未解真正的政治,远非依靠强势压迫与机巧小慧便能驾驭。真正的政治,是人心向背的学问,是于无声处预判惊雷的敏锐。
大帅心里十分清楚,称帝这步棋凶险得很,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他半点不敢急,只想着先把各方势力揉顺了,把坊间的风声扭过来,再一点点把架子搭起来。
可偏生他这身子骨不争气。近来肾脏添了新疾,他本想着,自己身子不便,就先放些小事给嫡长子练手,也算替自己分担些,没成想这一放手,竟让他办成了这副糟心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