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条道路在江川的意识面前铺展开来，泾渭分明，却又都璀璨得令人心悸。
左边一条，是通往神座的阶梯。
它由纯粹的光与能量构成，无数玄奥的符号、公式、基因序列在阶梯表面流淌。江川的意识刚刚靠近，一段信息便涌入脑海。
【选择一：继承遗产。】
【你将获得我们文明所有的知识与科技。从操控基本粒子到扭曲时空结构，从基因的完美编辑到意识的无限上传。你将拥有洞悉过去、推演未来的能力。地球文明将在你的带领下，跳过漫长而危险的探索阶段，直接步入宇宙顶级文明的行列。你，将成为这个文明唯一的、全知全能的守护神。】
系统的声音在这一刻充满了诱惑力，它不再是平铺直叙，而是为江川展现了这选择背后的壮丽图景。
他“看”到自己伸出一只手，癌症、衰老、战争、贫穷……这些困扰了人类数千年的顽疾，在他指尖的轻点下烟消云散。孟龙不再需要驾驶笨重的飞船探索小行星，他可以随手创造出取之不尽的资源。秦月不再需要为了星际法则而与人辩论，因为他的话语，就是新的法则。林可儿的歌声将不再局限于抚慰生灵，她可以在他创造的新世界里，与宇宙本身一同歌唱。苏晚，和他的家人，将获得永恒的生命，与他一同享受无尽的时光。
人类将不再有苦难，不再有迷茫。每一个个体，都将在他的庇护下，获得绝对的幸福与安全。
这是一个完美的未来。一个理性的、高效的、没有任何错误的未来。
江川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力量的一部分正在向他渗透，那是一种掌控一切、定义一切的无上权柄。只需要一个念头，他就能成为这一切的主宰。宇宙的法则，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铁律，而变成了可以随意揉捏的橡皮泥。
这是成神的诱惑，赤裸裸，却又无可抗拒。
系统仿佛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波动，继续补充道：【这是最符合逻辑的选择。一个拥有‘神’的文明，在黑暗的宇宙中，存活率将提升至99.99%。你可以规避我们曾经犯下的一切错误，为你的文明，规划出一条通往永恒的、最完美的道路。你难道不想，亲手终结所有的痛苦吗？】
江川的意识沉默了。他不得不承认，这番话语的份量。终结痛苦，守护所有人，这几乎是他一路走来的一个潜在目标。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了右边。
右边一条，不是路，而是一片温暖的、散发着微光的“雾”。
雾气中，没有惊天动地的力量，也没有璀璨夺目的未来。江川看到的，是一些再平凡不过的剪影。
一个贫民窟的少年，在昏暗的灯光下，用捡来的颜料在墙壁上作画，他的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光彩。
一个偏远山村的女孩，对着一部老旧的手机，清唱着自己写的歌谣，她的声音质朴，却充满了生命力。
一个刚刚失业的中年人，在“星河网络”上看到一个剧本征集令，犹豫再三，终于打开了尘封多年的文档。
一个白发苍苍的科学家，在一个无人问津的领域里苦苦钻研，忽然，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在这些人的头顶，都若有若无地，闪过一丝江川无比熟悉的光芒——那曾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星光值”。
【选择二：播撒火种。】
【你将放弃我们文明的遗产，并同意将我——‘文明火种’系统——彻底分解。我的所有能量、所有关于‘可能性’的感悟，将化为亿万份无形的‘祝福’，融入你所建立的‘星河网络’，融入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唯一的‘系统’，也再无唯一的‘执火者’。】
系统的声音变得平和而庄重。
【每个人，都有机会在灵光一闪的瞬间，获得一丝‘星光’的眷顾。它不会赋予人超凡的能力，却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给予一点点灵感，一点点勇气，一点点运气。】
【你将失去所有因我而获得的能力。你的‘神之眼’，你的‘词条系统’，你那无穷的‘星光值’……所有的一切，都将消失。你将变回一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一个或许有些才华，但再也无法创造奇迹的音乐制作人。】
【你将和所有人一样，会生病，会衰老，会面临无法解决的困境，会眼睁睁看着所爱的人离去而无能为力。你将从棋手，变回亿万棋子中最普通的一枚。】
【你为这个世界点燃了火，而这个选择，意味着你将自己从火旁移开，走进无人知晓的黑暗。】
系统的描述，冷静而残酷。它没有展示选择这条路会带来什么“好处”，反而将所有的“坏处”血淋淋地摆在了江川面前。
两条路，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
一边是成为掌控一切、终结苦难的神，与所爱之人共享永恒。
另一边是回归平凡，散尽所有，将希望的种子播撒给每一个人，然后独自面对生老病死的凡人宿命。
“神之眼”这个词，让江川的内心微微一动。他想起了自己最初获得系统时的兴奋，想起了用它看透人心、挖掘宝藏时的意气风发。它曾是他最大的依仗，是他站着挣钱的底气。
现在，他要亲手放弃它。
系统的意识流安静地等待着，它没有催促。它已经展示了所有，剩下的，只是等待一个最终的回答。这个回答，不仅决定了江川的命运，也决定了它自己这个漂泊了亿万年的“幽灵”，将以何种方式迎来终结。
江川的意识，在这两条路之间徘徊。
成为神？他可以轻易地让妹妹的身体永远健康，让父母长生不老，让苏晚的容颜永远停留在最美的年华。他可以庇护所有的朋友，让他们免受任何伤害。这是多么巨大的诱惑。
可是……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幅画面。
那是很多年前，他在麻辣烫店，口袋里只剩下最后几十块钱。林可儿不顾旁人的目光，抱着吉他，为他一个人清唱。那歌声里的青涩、紧张和纯粹的喜欢，是一个“神”能创造出来的吗？
他想起了孟龙，那个一身肌肉的硬汉，在遭遇背叛、一无所有之后，重新回到电影学院当学生。那种从巅峰跌落谷底，又从谷底攀爬起来的痛苦与坚韧，是一个“神”能赋予的吗？
他想起了那个患癌少年Leo，在生命的最后时刻，用“重塑巴别塔”的工具，创作出那个让“虚无”都为之动容的作品。那种在绝望中寻找意义的勇气，是一个“神”能规划出来的吗？
他想起了苏晚，她没有选择站在聚光灯下，而是在大学的课堂上，安静地阐述着“万物并行而不悖”的道理。那种独立而深刻的思想，是“神”的恩赐吗？
如果他成了神，他可以给予他们一切，唯独给不了他们这些。
他可以消除痛苦，但同时也消除了战胜痛苦的喜悦。他可以规划完美，但同时也扼杀了诞生于混乱与意外中的惊喜。他会成为一个最仁慈、最伟大的“牧羊人”，而他所珍视的那些人，都将变成他牧场里，被圈养起来的、幸福却失去了灵魂的羊。
他将永远地，失去他们。
想到这里，江川的意识不再有任何的犹豫和徘徊。他已经有了答案，一个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写在他灵魂深处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