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粉饰的盛宴开启
一间隐藏在国贸cbd写字楼深处的“创意工坊”，和周围那些精英云集的金融公司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墙上没有贴着K线图或商业蓝图，而是挂满了各种风格的人像摄影——有饱经风霜的老农，有眼神清澈的孩童，有在实验室里眉头紧锁的科学家。
这里，是庄家联盟的“故事会”，一个专门为“死囚”撰写墓志铭，哦不，是撰写“传记”的地方。
“王总，眼神，注意你的眼神！”
一个穿着山本耀司风黑色长衫的男人，正翘着兰花指，对着一个局促不安的中年胖子指指点点。男人名叫陈默，是“故事会”的首席化妆师，专门负责将一头猪，化妆成独角兽。
他面前的胖子，正是“沃土新科”的创始人，王建国。
此刻的王建国，穿着一身价值六位数的手工定制西装，却像是套着一个不合身的麻袋。他脸上油光满面，眼神躲闪，活像一个刚刚偷了鸡的黄鼠狼。
“你的眼神里，不能是算计，不能是心虚，更不能是即将一夜暴富的猥琐！”陈默恨铁不成钢地用一卷杂志敲着手心，“你要有光！要有那种‘面朝黄土背朝天，心怀天下苍生’的悲悯！你不是一个商人，你是一个梦想家，一个要终结‘白色污染’的殉道者！懂吗？殉道者！”
王建国被吼得一个哆嗦，努力地瞪大眼睛，试图挤出一点“悲悯”，结果脸上的肥肉一抖，更像便秘了。
“我……我做不到啊陈老师，”王建国哭丧着脸，“我一想到公司上市后，我能拿到十个亿，我就……我就忍不住想笑。”
陈默翻了个白眼，差点当场昏厥。他从业多年，包装过的“创始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有草根逆袭的，有海龟精英，甚至还有蹲过号子的社会大哥，但没一个像王建国这么……质朴。质朴到连撒谎都学不会。
“废物！”陈默气得直跺脚，“十个亿？你的格局就只有十个亿？我们这个剧本，总盘子是三百亿！你那点钱，不过是演员的片酬！给我记住，从现在开始，你不是王建国，你是‘大地之子’！”
他从身后拿出一块题词板，上面龙飞凤凤舞地写着四个大字——“大地之子”。
“这是你的人设。你，王建国，出生在贫困的农村，从小看着家乡的土地被塑料地膜污染，变得寸草不生。你痛心疾首，立志要改变这一切。你考上名牌大学，远赴德国深造，拒绝了国外大公司的高薪聘请，毅然回国创业。”
陈默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仿佛在吟诵一首史诗。
“你散尽家财，住在地下室，啃着馒头，没日没夜地搞研发。你的妻子不理解你，离你而去。你的朋友嘲笑你，说你是疯子。但你没有放弃！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在第一万次失败之后，你成功了！‘wt-3型生物降解催化剂’，在你手中诞生了！”
王建国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寻思着自己明明是从一个破产的德国小作坊，花了八万欧元买的专利，怎么就成了自主研发了？还有，他老婆明明是嫌他打麻将输光了家底才跑的……
“记住这个故事，把它刻进你的骨子里！未来一个月，会有无数的记者采访你，你要把这个故事，声情并茂地讲给他们听。说到动情处，要流泪，知道吗？来，我们先练习一下哭戏。”陈默递过来一瓶眼药水。
王建国看着那瓶眼药水，又看了看墙上那些神情各异的人像，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也是挂在墙上的一张照片，一个被人精心设计好的角色。
他不再是王建国，他是“大地之子”。一个即将被送上绞刑架，却要在行刑前，为众人献上一场精彩绝伦舞蹈的舞者。
……
如果说陈默的“故事会”是为“沃土新科”这具僵尸披上华丽的寿衣，那么在城市的另一端，一间永远拉着百叶窗的会计师事务所，则负责为这具僵尸注入“生命”的血液。
事务所的负责人，是一个戴着金丝眼镜，永远面无表情的男人，代号“算盘”。他是业内最顶尖的“账房先生”，经他手做出来的账本，比真金还真。
此刻，“算盘”的团队正在高速运转。几十个顶尖的会计师，像一群没有感情的工蚁，在海量的数据和凭证中穿梭。
“第三季度的营收缺口还有三千万，‘华北农垦’那条线，合同伪造好了吗？”
“好了，电子章已经盖了。银行流水正在做，预计三小时后，可以模拟出‘货款到账’的记录。”
“研发费用的摊销模型有问题！‘沃土新科’的账上只有不到一百万的现金，却支出了五千万的‘研发投入’，这不合逻辑，问询的时候一定会被盯上！”一个年轻的会计师举手，指着屏幕上的巨大漏洞。
“算盘”闻言，推了推眼镜，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屏幕，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那就再做一个‘局’。让‘故事会’那边，给创始人王建国安排一笔五千万的‘天使投资’。投资方，就用我们注册在开曼群岛的‘晨星资本’。然后，王建国再将这笔钱，以‘个人无息借款’的形式，注入公司，专门用于研发。这样，账就平了。”
年轻会计师目瞪口呆：“这……这不就是左手倒右手吗？”
“不，”算盘扶了扶眼镜，镜片上反射出代码般冰冷的光，“这叫‘闭环’。”
在这里，谎言不是问题。当一个谎言出现时，他们的解决办法，就是用一个更大、更复杂的谎言去覆盖它。一层又一层，直到最后，所有的漏洞都被包裹在一个看似天衣无缝的，完美的“闭环”之中。
他们伪造了上百份采购合同，凭空创造了三家“年销售额过亿”的大客户，将一份价值八万欧元的破产专利，评估出五个亿的“无形资产价值”。
短短半个月，“沃土新科”这家濒临倒闭的空壳公司，就在账面上，脱胎换骨。它拥有了完美的增长曲线，超高的毛利率，以及华丽的客户名单。
它变成了一只真正的，只存在于纸面上的独角兽。
当这份凝聚了无数谎言的招股说明书，被封装进一个印着“沃土新科”LoGo的精美文件袋时，一个会计师忍不住感叹：“我们创造了一个奇迹。”
“算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们没有创造奇迹。我们只是搭建了一个绞刑架，然后把它伪装成了通往天堂的阶梯。”
……
资本的洪流，开始为这场盛大的“行刑”仪式，进行最后的预热。
一篇篇深度专访，开始出现在各大主流财经媒体的头版头条。
《大地之子王建国：我有一个梦想，让华夏再无白色污染！》
《沃土新科：一项颠覆性技术，撬动万亿农业市场！》
《注册制下的第一颗明珠，科技报国的最佳范本！》
在这些报道里，王建国声泪俱下地讲述着自己“悲惨”的创业史，他那张被陈默精心指导过的，充满“悲悯”的脸，打动了无数读者。
各大券商的研究员，也纷纷发布了“深度研报”，给予“沃土新科”“强烈推荐”的评级，目标价看到三百元，仿佛它不是一家还没上市的公司，而是下一个茅台。
股吧和论坛里，更是早已沸腾。
“这才是真正的价值投资！利国利民的好公司，必须满仓干！”
“已经准备好卖房打新了，改变命运就靠这一波！”
“王总真是企业家的楷模，看哭了，这样的公司，我们不支持谁支持？”
舆论的火焰被彻底点燃。无数散户磨刀霍霍，揣着毕生的积蓄，翘首以盼，等着冲进去，为这个“伟大”的梦想接盘。
他们不知道，自己期待的不是一场财富盛宴，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针对他们的公开处决。
一周后。
证券交易所的官方网站上，一则公告悄然挂出。
【关于同意沃土新科（浙江）有限公司首次公开发行股票注册的批复】
绞刑架，搭建完毕。
行刑队，整装待发。
只等那个被万众期待的敲钟时刻。
……
滨江公园。
林悦将一份打印出来的，厚厚的调查报告，递给了长椅上那个沉默的男人。
“你给我的三个方向，全都证实了。”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后怕，“那笔五百万美元的‘个人贷款’，我托香港的朋友查了，资金来源最终指向了‘瀚海资本’的一个关联基金。德国那家‘bio-Form’公司，我也联系上了它当年的破产清算律师，确认了专利转让价格就是八万欧元。还有那三家大客户，我实地去探访了，就是三个挂着空壳公司牌子的格子间，里面连个鬼影都没有！”
她越说越快，仿佛要将这几天积攒的震惊全部倾泻出来。
“这根本不是什么带病上市，这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诈骗！从头到尾，每一个字都是假的！”
叶澜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他只是拿起了报告，一页一页地翻看。林悦的调查，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入、扎实。
“现在，它的上市申请已经批下来了。”林悦的语气沉重下来，“我们怎么办？把这些证据交给监管部门吗？”
叶澜合上报告，摇了摇头。
“没用的。”他淡淡地说，“这些证据，在法律上都存在瑕疵。资金可以解释为‘巧合’，专利可以说成是‘二次开发’，空壳客户可以辩称是‘业务需要’。在他们那群顶级的律师和会计师面前，你这些证据，不堪一击。”
“那……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上市骗钱？”林悦急了。
叶澜没有回答她。他拿出手机，屏幕上，正是“沃土新科”获批上市的新闻。新闻下方的评论区，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他看着那些狂热的评论，目光却仿佛穿透了手机屏幕，看到了那张坐在黑暗王座上的，戴着天平与毒蛇面具的脸。
他知道，对手在看着他，在嘲笑他。
嘲笑他的无力，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你以为你揭露了大宗交易，就是英雄了？
你看，我换了一个更高级的玩法，一个你根本无法对抗的阳谋。
你，能怎么办？
叶澜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谁也看不懂的弧度。
他抬起头，看着满脸焦急的林悦，平静地开口。
“谁说，我要阻止它上市了？”
ps：叶澜不阻止上市，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