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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店房间里，空调安静地送着冷风，叶澜却感觉一阵燥热从心底烧起，直冲天灵盖。
“老杨”。
这个Id，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他记忆深处一个尘封的角落。
那还是他尚未跌落神坛的时候，在一场高端的投资峰会上。他是主讲人，台下坐着几百名西装革履的精英。提问环节，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中山装的老人，挤开人群，抢到了话筒。所有人都以为他要问什么代码能暴富，他却用一种近乎虔诚的语气问：“叶老师，我们这种普通人，一辈子攒点辛苦钱，怎么才能不被那些‘狼’吃掉？”
满场的精英发出一阵低低的哄笑，觉得这个问题太不入流。
叶澜却示意全场安静，他认真地看着那位老人，说出了那句话：“老爷子，别总想着赚钱。您得先学会，怎么才能不亏钱。守住本金，比什么都重要。”
会后，老人追上来，激动地握着他的手，说他听懂了，说他一辈子都记着这句话。
叶澜记得，老人自我介绍时，就姓杨。
而现在，这个把“守住本金”奉为圭臬的老人，却在一个叫“未来科技”的骗局里，狂热地喊着“全仓”、“为国接盘”，甚至押上了自己和老伴的棺材本。
叶澜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庄家联盟，李明……他们不只是在收割财富，他们是在吞噬人心，在摧毁一个个家庭最基础的信任和希望。
他以为自己可以像一个冷酷的旁观者，一个高高在上的棋手，看着棋盘上的厮杀，耐心等待收网的时刻。可当棋盘上的一枚棋子，变成了他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故人时，那份置身事外的冷静，瞬间土崩瓦解。
复仇的火焰依然在燃烧，但此刻，火焰的中心，多了一张苍老而狂热的脸。
他不能等了。
叶澜立刻在“京城老股民之家”的论坛里，快速翻阅“老杨”和“夕阳红”的所有发帖记录。系统强大的数据处理能力，让他能在一堆家长里短和养生偏方中，迅速筛选出有用的信息。
“老杨，你今天又去紫竹院公园跟老李头他们吹牛了吧？饭都凉了！”
“明天天气好，咱们几个老家伙去公园杀两盘？”
“紫竹院的荷花开了，真漂亮。”
紫竹院公园。
叶澜关掉电脑，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快步走出了酒店。
京城六月的午后，阳光毒辣，蝉鸣聒噪。紫竹院公园里，浓密的树荫下，聚集着三三两两纳凉的老人。下棋的，唱戏的，拉二胡的，各自成圈，自得其乐。
叶澜穿着那身价值不菲的西装，走在公园的石子路上，与周围悠闲散漫的环境格格不入，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
他没有理会，径直走向公园深处的一片棋苑。那里，几十张石桌旁坐满了人，楚河汉界的厮杀声，将军抽车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
在一个围观人数最多的棋盘旁，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他没有看棋，而是对着周围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老伙计，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我跟你们说，这根本不是炒股，这是上车！上时代的快车！”老人正是叶澜在记忆中搜寻了无数次的那张脸——老杨。
只是此刻，他脸上不再是当年的谦卑和请教，而是一种布道者般的狂热与自信。
“你们还在研究什么K线图，什么市盈率？早就过时了！现在是‘剧本杀’时代！‘未来科技’的剧本，就是科幻大片！我们买的不是股票，是未来！”
旁边一个戴着老花镜的老人，忧心忡忡地劝道：“老杨，你可悠着点。我听说你把给小辉结婚的钱都投进去了？这万一……”
“万一什么？”老杨一瞪眼，声调拔高了八度，“你这叫鼠目寸光！等‘未来科技’的股价上了三百，五百！我给小辉在北京买套全款的！到时候，你们就知道我今天的决定有多英明了！”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部屏幕都有些磨损的智能手机，点开股票软件，那红得刺眼的涨停板，像一枚勋章，被他骄傲地展示给众人看。
“看见没有！百亿封单！这叫什么？这叫民心所向！这背后是‘光’！是咱们华夏真正的科技之光！我们现在投进去的每一分钱，都是在为国铸剑！”
周围的老伙计们，有的被他说得热血沸腾，跃跃欲试；有的则摇头叹气，不敢苟同。
叶澜站在人群外，静静地听着。
他听着老杨把庄家联盟喂给他的那些话术，几乎一字不差地，当成了自己的见解，再慷慨激昂地灌输给别人。
他不是单纯的受害者。
他已经成了这个骗局的“义务传销员”。
叶澜心中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他整理了一下领带，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老爷子，您好。”他声音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尊敬。
老杨正说到兴头上，被人打断，有些不悦地回头，看到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人，愣了一下：“你叫我？”
“是。”叶澜笑了笑，显得人畜无害，“我刚才听您讲‘未来科技’，讲得太好了，真是振聋发聩。我自个儿也买了点，就是心里有个小疙瘩，一直没想明白，想请教请教您。”
一听是“同道中人”，还是个会说话的年轻人，老杨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一股为人师表的自豪感油然而生。
“小伙子，有什么问题，你问！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告诉你！”
“是这样，”叶澜装作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我看‘未来科技’的公告，说他们在‘石墨烯电池’领域取得了‘颠覆性’的突破。我也查了些资料，石墨烯这个东西，最大的难题就是量产成本和稳定性。我就好奇，‘未来科技’公司，是用什么神奇的方法，一下子就解决了全世界科学家都头疼的难题呢？公告里没细说，我这心里就没底。”
叶澜这番话，问得极有水平。他没有质疑真假，而是顺着对方的逻辑，提出了一个技术宅才会深究的细节问题。
这个问题，像一根针，精准地扎在了老杨知识的盲区上。
老杨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他哪里懂什么量产成本和稳定性。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梗着脖子反驳道：“你这个年轻人，看问题太死板！这叫核心机密！能写在公告里让华尔街偷走吗？这就是‘光’的伟大之处！他一个人，走完了别人一个世纪都走不完的路！”
“光？”叶澜故作惊讶，“您是说，这家公司的创始人？”
“何止是创始人！”老杨的眼神里，迸发出崇拜的光芒，“那是一位真正的先知！我听我们投资沙龙的老师说了，‘光’从不露面，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献给了科学！我们能做的，就是无条件地相信他，支持他！”
投资沙龙？老师？
叶澜心中一动，抓住了关键词。
“原来是这样，看来是我格局小了。”叶澜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您这次，肯定投了不少吧？跟着‘光’，一定能实现财富自由。”
提到这个，老杨更是挺起了胸膛，他环顾四周，用一种炫耀的口吻，对着所有人大声宣布：
“那是当然！我把我跟老伴一辈子的积蓄，八十多万，全投进去了！”
他顿了顿，似乎觉得这还不够震撼，又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脸上带着一种殉道者般的悲壮和豪迈：
“不止！我还把住了三十年的老房子，拿去银行做了抵押！又贷出来一百二十万！梭哈了！不成功，便成仁！我这是为信仰充值！”
“轰”的一声。
周围的老伙-计们全都炸了锅。
“老杨你疯了！”
“抵押房子？你老婆知道吗？你儿子知道吗？”
“糊涂啊！你这是在赌命啊！”
叶澜的瞳孔，也在那一瞬间，骤然收缩。
他预想过最坏的情况，但现实，比他预想的还要坏一百倍。
八十万的养老钱，一百二十万的房产抵押贷款。整整两百万。对于一个普通退休家庭而言，这已经不是赌命了，这是在自掘坟墓。
而自己，那个亲手种下“信仰”种子的始作俑者，某种程度上，也成了这坟墓的掘墓人之一。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一点点爬了上来。
老杨面对众人的质疑，却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满脸通红地咆哮道：“你们懂什么！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你们这辈子就守着那点死工资，活该穷！我这是在投资未来！等我成了亿万富翁，你们别来求我！”
他狠狠地瞪了叶澜一眼，似乎把所有的质疑都归咎于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
“还有你！小伙子，我看你也是一知半解！想发财，就得有魄力！没那胆子，就别玩！”
说完，他气冲冲地推开人群，头也不回地走了。几个和他关系好的老伙-计，连忙追了上去，嘴里不停地劝着。
棋苑里，只留下一片唏嘘和议论。
叶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剪裁得体的西装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忽明忽暗，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脑海中的系统，正在冷静地分析着刚才的对话：
【目标人物：老杨。】
【情绪状态：狂热、非理性、认知固化。】
【关键信息：已投入资金200万（含抵押贷款），信息来源为“投资沙龙”及“老师”。】
【分析结论：常规劝说无效，目标已形成信息茧房，任何质疑都会被视为攻击，并强化其原有信念。】
冰冷的数据，和老杨那张涨红的脸，交织在一起。
叶澜缓缓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原本的计划，是利用那群被他培养起来的“技术信徒”，在最关键的时刻，从内部引爆庄家联盟的舆论场，给他们致命一击。
可现在，他等不了了。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老杨，这个曾经提醒过要“守住本金”的老人，在自己眼前，被这场虚假的狂欢吞噬得尸骨无存。
李明，庄家联盟……
你们的剧本，写得很好。
但是，从现在开始。
我，要亲自下场，给你们改剧本了。
ps：叶澜决定亲自下场，他会选择从哪个环节入手，来拯救老杨并打击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