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像被打翻的玻璃罐,碎片在脑海里闪着细碎的光。上官昀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攥紧,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画面,此刻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年他十二岁,因为顶撞父亲被强行送回老宅反思。院子里的玫瑰爬满了围墙,他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听着墙外偶尔传来的孩童嬉闹声,心里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烦躁。直到某天下午,他听见墙外传来轻轻的摩挲声,趴在窗台上往下看时,正好撞见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
她也就六七岁的样子,背着比自己还宽的小书包,踮着脚站在玫瑰花丛前,有些细长的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带刺的花瓣,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子。察觉到他的目光时,女孩慌忙缩回手,红着脸往巷口跑,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从那天起,她每天都会来。也不说话,就只是站在墙外,看一会儿花,摸一会儿砖墙,她的样子像只胆小的松鼠。而他也不说话,就只是趴在窗台上看她,看她被阳光晒得发红的鼻尖,看她被风吹乱的刘海。那小心翼翼的样子,像颗种子,悄无声息地落进了他心里。
后来他回了城,再见到她时,她已经长成了梳着马尾辫的少女。偶尔有一次在旧书市场遇见她,她正蹲在摊前捧着书看得入神,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他记得她看的第一本书叫《知更鸟》,封面都磨得起了毛边,她却宝贝得像什么稀世珍宝。
那天他鼓足勇气走过去,指着书脊说:“这本我看过。”她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也就是从那天起,他们开始了书信来往。她的字迹娟秀,总在信末画个小小的笑脸;他的字笔锋锐利,却会在结尾认真地问一句“今天过得好吗”。
他还记得自己当晚跑遍全城,只为给她买第一双她从没穿过的品牌鞋。看着她收到鞋,亲自在面前试穿的模样,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那些细碎的美好,像散落在时光里的珍珠,此刻被回忆串成了项链,沉甸甸地挂在心头。他的知意,从扎羊角辫的小姑娘,到捧着旧书的少女,再到如今独当一面的模样,每一个瞬间都刻在他的骨血里。
可现在怎么办?
上官昀抬手捂住脸,指缝间溢出一声压抑的呜咽。监控里那个奔跑的背影,宋启铭冰冷的眼神,父亲多年前的隐瞒……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和知意困在了中央。
他的知意,他心心念念护了这么多年的知意,难道让他现在放手吗?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心口就像被生生剜去一块,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仿佛又看到了墙外汇落的阳光,看到了旧书摊前的身影,看到了她收到球鞋时,踮着脚转圈圈的样子。
那些光,那些暖,是他灰暗青春里唯一的亮色。
放手?怎么放?
可不放呢?如果真相真的如猜测般残酷,他又怎能让她背负着上一辈的恩怨,在爱与痛里挣扎?
上官昀缓缓蹲下身,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走廊里的风卷起他的衣角,带着彻骨的寒意。那些浮尘里的微光,此刻却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