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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小山的凿子刚把燕尾榫嵌进主柱,戏台门口就传来林晓的惊呼。声音里带着哭腔,像被风吹断的棉线,扎得人心里发紧。安诺手里的砂纸还沾着木屑,立刻往门口跑——只见林晓蹲在地上,手里捧着半块幔帐残片,残片的边缘被撕出一道大口子,原本绣着“周记”堂号的地方,金线被扯得七零八落,像团乱麻。

“怎么回事?”安诺蹲下来,指尖碰了碰残片的裂口,边缘还带着新鲜的毛茬,是刚撕坏的。

林晓的眼泪掉在残片上,晕开一小片湿痕:“我刚才去给鲁师傅送茶水,回来就看见它掉在地上,旁边还有几个小孩在跑……我问是谁碰的,他们都跑了。”

戏台外的土路上,几个半大的孩子正往村西头跑,其中一个孩子手里还攥着根金线,是从幔帐上扯下来的。李爷爷气得烟袋锅子都歪了,起身就要去追:“这谁家的孩子?这么不懂事!老祖宗的东西也敢糟蹋!”

“别追了。”安诺拉住李爷爷,目光落在残片的裂口上,“先看看能不能修。老刘师傅懂戏服修复,说不定有办法。”

老刘师傅刚从工具包里翻出针线盒,听见这话赶紧走过来。他拿起残片,对着光看了看,手指捻了捻金线的材质:“是老金线,现在很难找一模一样的。裂口太长,得用‘补绣’的法子,把断了的金线一点点接起来,再用同色的丝线把裂口绣住,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要多久能修好?”林晓的声音还带着颤,“后天文旅局的评委可能会来考察,要是残片还破着,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不重视老物件?”

“最快得一天一夜。”老刘师傅把残片放在干净的棉布上,“我今晚不睡觉,也得把它补好。你们得帮我找几样东西——同色的老丝线、蜂蜡,还有细针,针太粗会扎坏残片。”

江树刚从镇上买完材料回来,手里拎着个布袋子,听见这话立刻说:“我去邻村的老针线铺问问,他们说不定有老丝线。安诺你留在村里,看看能不能找到蜂蜡,李爷爷帮忙找细针。”

众人刚要分头行动,村西头的赵二婶就领着几个村民走了过来。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幔帐残片上,嘴角撇了撇:“这才几天啊,老物件就弄坏了,我看你们根本就不会保护,还修什么戏台?不如拆了盖仓库,省得糟蹋东西。”

“二婶,这是意外,不是我们故意弄坏的。”林晓赶紧解释,手里还攥着那根扯下来的金线。

“意外?我看是你们不上心!”赵二婶提高了嗓门,旁边的村民也跟着附和,“就是啊,连个残片都看不好,还怎么指望你们修好戏台?”

“你们别在这儿瞎起哄!”李爷爷把烟袋锅子往石阶上一磕,火星溅起来,“安诺他们天天忙到半夜,比谁都上心!当年修水渠的时候,你们谁不是等着戏班捐钱?现在戏台要修了,你们倒好,只会说风凉话!”

赵二婶被噎了一下,却没走,反而往戏台里凑了凑:“我可不是说风凉话。刚才我在村口听见张厂长说,你们的戏台修复项目根本没通过国土局的审批,还占了村里的自留地,说不定过几天就要被拆了。”

“张厂长?”安诺皱起眉,“他又在造谣!我们昨天已经拿到国土局的核查结果,戏台是集体公共用地,根本没占自留地!”

“谁知道你们的核查结果是真是假?”赵二婶哼了一声,“张厂长说,他有朋友在国土局,要是你们真合规,怎么会有人举报?我看啊,你们就是在骗大家,想拿文旅局的钱自己用!”

这话一出,旁边的村民都炸开了锅。刘叔拎着水桶,脸色也变了:“要是真被拆了,我家的麦子还堆在临时仓库里,到时候可怎么办?”

“就是啊,安诺,你得给我们个说法!”

“别吵了!”安诺提高了声音,手里拿着昨天从国土所复印的土地档案,“这是民国时期的土地档案,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戏台是集体公共用地!昨天国土局的人也来了,核查没问题,张厂长的话都是假的,他就是想让我们修不成戏台,好让溪头村抢名额!”

村民们围过来看档案,赵二婶却往后退了退,嘴里还念叨:“谁知道这档案是不是你们自己做的?一张破纸,能当证据吗?”

“这是从镇国土所复印的,上面有公章!”老支书走过来,指着档案上的红色公章,“不信你们可以去镇国土所问,要是我说谎,你们再骂我也不迟!”

村民们的议论声渐渐小了,赵二婶看没人附和自己,悻悻地转身走了:“我就是随口说说,你们别当真。”

看着赵二婶的背影,安诺心里有点沉——张厂长的谣言已经开始影响村民了,要是不尽快澄清,说不定会有更多人动摇。她拿出手机,给江树发了条消息:“找到丝线后,顺便去趟王婶家,问问张厂长最近有没有在村里散布别的谣言。”

江树很快回复:“好,我知道了。”

老刘师傅已经把残片铺在戏台的栏杆上,开始用镊子整理断了的金线。阳光照在残片上,金线虽然断了,却还泛着淡淡的光。“别担心村民的事,”他头也没抬,“当年戏班解散的时候,比这难十倍,不也有人相信戏班的好?只要咱们把事做好,村民迟早会明白。”

安诺点了点头,转身去村里找蜂蜡。路过老支书家时,她看见老支书的老伴正在院子里晒豆子,手里拿着块蜂蜡,正用来封装豆子的罐子。“婶子,您这蜂蜡能借我用用吗?我们要补幔帐残片。”

老支书的老伴赶紧把蜂蜡递过来:“当然能,你们要是不够,我再去村里问问,说不定还有人家有。”

安诺拿着蜂蜡回到戏台时,李爷爷已经找到了细针——是从村里的老裁缝家借的,针身细得像头发丝,针尖却很尖。“老裁缝说,这是当年给戏班缝戏服用的针,现在很少见了。”李爷爷把针递给老刘师傅,“你可得小心点,别扎到手。”

老刘师傅接过针,在蜂蜡上蹭了蹭:“用蜂蜡蹭蹭,针就不会粘线,缝的时候更顺。”他拿起丝线,开始往针上穿——丝线太细,穿了好几次才穿进去。

安诺坐在戏台的石阶上,看着老刘师傅补残片的样子。他的手指有点抖,却很稳,每一针都扎在金线的断口处,像在给伤口缝针。风从破窗钻进来,吹动残片的边角,老刘师傅赶紧用镇纸压住,生怕再弄坏了。

一直到中午,江树才从邻村回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几缕同色的老丝线。“老针线铺的老板说,这是他奶奶当年给戏班绣戏服剩下的丝线,就这么几缕,刚好够补残片。”他还带回了王婶的消息,“王婶说,张厂长昨天在村里的小卖部跟人说,要是望溪村的戏台修不成,他就帮咱们村盖仓库,还说能申请到镇上的补贴。”

“他这是想收买村民!”安诺攥紧了拳头,“等文旅局的名额定下来,咱们一定要揭穿他的真面目!”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没心思多吃,随便啃了个馒头就继续忙。鲁小山已经把主柱的嵌榫做好了,正在用砂纸打磨接口处,木屑纷飞,带着老松木的清香。“主柱修好了,接下来就能补屋顶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下午去看看屋顶的破洞,得先量好尺寸,再去买瓦片。”

安诺刚要说话,手机突然响了,是文旅局的赵科长打来的:“安诺,告诉你们个好消息,溪头村的拓片造假被查实了,评委那边已经排除了他们的名额,现在就看你们的准备情况了。后天上午,评委们会去望溪村考察,你们要做好准备,尤其是老物件的展示和戏台的修复进展。”

安诺心里一松,差点跳起来:“谢谢赵科长!我们一定做好准备!”

挂了电话,她把消息告诉大家,所有人都笑了。李爷爷的烟袋锅子终于点着了,烟雾袅袅,带着点烟草的香味。“太好了!这下张厂长的算盘落空了!”他用力磕了磕烟袋锅子,“后天评委来,咱们一定要让他们看看望溪村的好!”

老刘师傅手里的针顿了一下,嘴角也露出了笑:“那我得赶紧把残片补好,不能给望溪村丢脸。”

下午的时候,村里的气氛明显好了很多。之前质疑的村民,有的来给大家送水,有的帮忙整理木料,赵二婶虽然没再来,却让她的儿子送来一筐刚摘的西红柿。“我妈说,之前是她不对,让你们别往心里去。”她的儿子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要是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

安诺接过西红柿,心里暖暖的:“谢谢你,也替我们谢谢你妈。”

傍晚的时候,老刘师傅终于把幔帐残片补好了。他把残片递给林晓,上面的裂口已经看不见了,金线也接好了,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补过的痕迹。“太好了!跟原来一模一样!”林晓高兴得跳起来,把残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里。

鲁小山也量好了屋顶的尺寸,正在跟江树商量买瓦片的事。“明天一早我就去县城买瓦片,得买老瓦片,跟戏台的风格搭。”他拿出画好的图纸,“屋顶的破洞太多,得全部换掉,不然下雨还是会漏。”

安诺看着戏台里忙碌的身影,心里忽然觉得很踏实。从最开始的争执、困难,到现在的团结、希望,每一步都走得不容易,却也让她看到了望溪村的好——村民虽然有过质疑,却还是善良的;大家虽然有过矛盾,却还是能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

可就在这时,江树的手机响了,是木料商打来的,声音很抱歉:“江先生,实在对不起,你们要的老瓦片,昨天被溪头村的张厂长买走了,他说要盖仓库,一下子买了所有的老瓦片,现在市面上没有货了,得等半个月才能到货。”

江树的脸色瞬间变了:“张厂长?他怎么会突然买老瓦片?还买走了所有的?”

“他说你们村的戏台修不成了,老瓦片没用,不如他买走盖仓库。”木料商的声音越来越低,“实在对不起,我也没想到会这样。”

电话挂了,江树把情况告诉大家,戏台里的气氛又沉了下来。鲁小山皱起眉:“没有老瓦片,屋顶就补不了,后天评委来,看见破洞的屋顶,肯定会扣分。”

安诺的手指捏着幔帐残片的布包,心里有点急:“县城没有,那邻县呢?咱们再去邻县的木料厂问问,说不定还有存货。”

“我现在就去!”江树立刻拿起车钥匙,“天黑之前我肯定回来,要是邻县也没有,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看着江树的车开出村口,安诺心里忽然有了个念头——张厂长买走老瓦片,说不定不是为了盖仓库,而是故意不让他们补屋顶。可现在没时间想这些,只能先找到老瓦片再说。

夕阳西下时,江树终于回来了,手里拿着个瓦片样品,脸上带着笑:“邻县的木料厂还有最后一批老瓦片,虽然不多,刚好够补屋顶的破洞。我已经付了定金,明天一早他们就会送过来。”

众人都松了口气,李爷爷的烟袋锅子又点着了:“太好了!这下什么都不缺了,就等后天评委来考察了!”

安诺看着手里的瓦片样品,瓦片上还带着泥土的痕迹,是老物件独有的味道。她想起账本里的每一笔捐款,想起木契上的每一个字,想起幔帐残片上的每一针绣线,忽然觉得,所有的困难都是值得的——只要戏台能修好,望溪戏班的故事能被记住,再难都不怕。

夜幕降临时,大家才各自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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