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摇盯着晶石深处那行古字,指尖微微一颤。眉心的符纸尚存一丝微光,映得她眼底泛起冷蓝,可识海却像被撕裂的布帛,每动一次念头都牵扯着钝痛。
她没有移开视线,但身体早已支撑不住。左腿几乎完全麻木,右膝压在碎石上,剑尖深陷地面,才勉强撑住不倒。幽冥的剑意散作薄雾缠绕周身,已是强弩之末。
“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在心里说。
阵法还在运转,银蓝光网虽黯淡,仍将那具枯骨困于中央。可她清楚,这并非胜利的延续,而是缓慢的窒息。五处符节点灵力回环不休,看似稳固,实则如逆水行舟——她输出多少,便消耗多少,没有半分回馈。
她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从疼痛中抽离,重新审视符纹走向。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五行相扣,环环相引。设计精妙,却唯独缺了一条泄压之路。一旦启动,便只能靠施术者硬撑到底。
这才是真正的弱点。
不是阵眼松动,不是符纸残损,而是它本就不该用于持久压制。她越拼命灌注灵力,就越快把自己推向绝境。
呼吸变得沉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有砂砾刮过喉咙。她听见自己心跳声越来越慢,像是鼓面湿透的战鼓,敲不出响亮的号令。
就在这时,掌心传来一阵细微的凉意。
她没抬头,也没动,只是察觉到那股寒流正顺着旧伤裂口缓缓渗入。极细的一缕,不张扬,也不急迫,如同夜露滴落干涸的土地,无声地补进她几近枯竭的经脉。
是苏灵。
她余光扫去,只见那人已悄然移到她身后半步,袖口垂落遮住手指,只有一线几乎看不见的冰丝连接着两人掌心。那丝线极细,若非她神识尚存一线清明,根本无法察觉。
谢无涯依旧镇守西北角,背影笔直,右臂黑纹未消,气息压抑。林风立于东北,笛子横握,目光紧锁地底裂缝,未曾偏移。
谁都没说话。
可她知道,这一缕灵力,是拿命换的时间。
她没有拒绝,也没有回应,只是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借着这股外来的支撑,重新梳理混乱的感知。她不能再靠这个阵了。哪怕再添十张符,只要结构不变,结局只会是全员耗尽而亡。
必须另寻他法。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掠过晶石、阵图、灰袍人的骸骨,最终落在自己眉心那张残符上。蓝光微弱,却始终未灭。她忽然想起什么——这张符,并非纯粹的“封脉镇煞”,它的符基材质特殊,曾在宝库角落一堆废弃符纸中混杂而出,边缘带着一圈不易察觉的波纹。
当时她只觉质地不同,随手收起,未曾深究。
现在想来,或许……它本就不属于这一类阵法体系?
念头刚起,阵中异动骤生。
那具枯骨猛然一震,头颅缓缓抬起。空洞的眼眶竟泛出一点暗金光泽,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点燃。结界边缘的光网随之扭曲,一道细小裂痕自西南方蔓延开来。
“它还没死透。”林风低声道,指尖按地,声音绷紧。
谢无涯眼神一厉,魔剑微扬,随时准备出手。
柳摇抬手制止:“别动。”
她盯着那点金光,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复活,而是某种信号的反馈。仿佛那具身体早已不是主宰,只是一个接收指令的容器。
而指令,来自晶石内部。
她猛地记起刚才看到的那行字:“持钥者,终将开启门扉。”
钥匙……是谁?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冰丝仍在流动,苏灵的脸色已显苍白。她不能让这个人继续耗下去。
“够了。”她轻声道,掌心微收,切断灵丝连接。
苏灵指尖一颤,那缕冰丝瞬间断裂,消散于空气。她没说话,只是站稳身形,右手已悄悄捏住三枚银针,随时准备应对突变。
柳摇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识海翻涌的剧痛。她知道,靠拖延已经赢不了。敌人不怕死,也不怕耗,它等的就是她们力竭那一刻。
唯一的胜机,是破局,而不是守局。
她缓缓松开扶剑的手,任由身体重心前倾,单膝触地。然后,她抬起右手,轻轻揭下眉心那张残符。
符纸离体瞬间,蓝光骤然一亮,随即收敛。她凝视着那圈波纹,脑海中闪过某个模糊的画面——一本泛黄的册子,封面残缺,上面似乎记载着一类古老的符文归类方式,与宗门常规体系完全不同。
她没时间细想。
但她知道,答案不在眼前这座阵里,而在她曾经忽略的某段记忆中。
她闭上眼,强迫自己沉入识海深处。那里一片混沌,伤痕累累,可她仍执着地翻找着——关于符纸、关于材质、关于那些被她当作废品收起来的零散遗物。
时间仿佛凝固。
耳边是同伴的呼吸声,是地底隐约传来的震动,是结界上裂痕缓慢蔓延的细微声响。
忽然,她睁眼。
“不是加固。”她低声说,“是替换。”
众人一怔。
她看向苏灵:“你刚才输进我体内的灵力,走的是冰魄路线,但它能短暂稳定阵法,是因为与符纸产生了共鸣。”
苏灵微微一愣:“你是说……属性契合?”
“不止。”柳摇摇头,“这张符的本质,可能根本不是‘封’,而是‘引’。我们一直用错了方向。”
谢无涯皱眉:“什么意思?”
柳摇没回答,而是将残符轻轻贴回掌心。这一次,她没有注入剑意,而是尝试以最微弱的感知,去触碰那圈波纹的律动。
就像拨动一根沉睡的弦。
刹那间,符纸微微发烫,一丝极细的蓝线自掌心延伸而出,竟自动指向晶石底部一道几乎不可见的刻痕。
她瞳孔一缩。
找到了。
不是阵法的弱点。
是晶石的接入点。
只要换一张能引导而非压制的符,精准打入那个位置,或许就能逆转能量流向——不是困住它,而是让它自己崩解。
她缓缓抬头,望向晶石深处那行古字。
“你说我是钥匙……”她喃喃道,“可你没说,钥匙也能用来毁锁。”
她伸手探入储物袋,指尖掠过几张符纸,最终停在一张空白符基上。材质粗糙,边缘毛刺,是她从禁地杂物堆里捡来的最后几张之一。
她不知道它能不能用。
但她知道,再不赌,就真的没机会了。
她咬破指尖,血珠滴落符纸,正要落笔勾勒第一道纹路——
掌心突然剧烈灼痛,那张空白符基竟自行浮现出半道扭曲的痕迹,像是被什么力量提前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