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坛西侧的临时营帐内,烛火跳动,将李建成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正对着一面黄铜镜整理祭天礼服,那礼服以玄色为底,滚着赤金色的云纹,领口处绣着日月星辰的图案,是天子祭天专用的规制。阿罗憾站在他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手中捧着一个黑木盒,盒身雕刻着繁复的血莲纹样,边缘镶嵌的银丝在烛光下泛着冷光。
“主教,血莲已完全成熟?”李建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划过礼服胸前的金线,那里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与阿罗憾木盒中的血莲隐隐呼应。他虽贵为太子,却始终活在李世民的阴影下——战场上,李世民的玄甲军所向披靡;朝堂上,房玄龄、杜如晦等重臣明里暗里都向着那个二弟。唯有这血莲秘术,是他压过李世民的最后希望。
阿罗憾微微颔首,将黑木盒放在案上,缓缓打开。盒内铺着一层暗红色的绒布,一朵通体血红的莲花静静躺在中央,花瓣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像浸透了鲜血,边缘泛着莹润的光泽。最诡异的是,花瓣竟在微微颤动,仿佛有生命般呼吸着,盒底还渗出细密的血珠,顺着木纹缓缓滑落,在案上积成一小滩暗红。
“殿下放心,”阿罗憾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石块,带着异域的生硬,“此血莲以七七四十九名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浇灌,又吸收了三个月的月华煞气,今夜月蚀至盛时,正是它的成熟期。”他伸出枯瘦的手指,轻轻触碰花瓣,血莲竟抖得更厉害了,“届时只需殿下以心头血为引,再借天坛的龙脉之气催化,血莲便可彻底绽放。‘圣主’的力量将透过血莲注入您的体内,届时莫说一个李世民,便是整个长安的守军,也会匍匐在您脚下。”
李建成的目光死死盯着血莲,呼吸渐渐急促,眼中闪过狂热的光芒。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好!等祭天仪式结束,过玄武门时,就让冯立动手!我要亲眼看着李世民的人头,被献在圣主面前!”他想起昨日冯立来报,已带五百东宫侍卫控制了玄武门,城楼上下都换上了自己人,连城砖缝隙里都藏了毒蒺藜,只要李世民敢来,便是插翅难飞。
阿罗憾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将木盒重新盖好:“殿下英明。不过,为防万一,属下已在玄武门城楼设下锁魂阵,阵眼由属下亲自坐镇。便是李世民有通天本领,踏入阵中也会魂魄离体,任人宰割。”
李建成满意地点头,转身对着铜镜理了理衣襟,镜中的自己面色潮红,眼神发亮,仿佛已看到了登上九五之尊的景象。他却没注意到,铜镜边缘映出阿罗憾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鸷——那血莲的力量岂是那么好承受的?待李建成耗尽心血催动血莲,最终只会沦为圣主降临的容器,而他阿罗憾,将是这一切的掌控者。
与此同时,玄武门以北的伏龙坡密林中,临时搭建的营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草木气息。一张泛黄的舆图铺在断木拼成的案上,上面用朱砂勾勒出玄武门的地形:城楼、瓮城、左右暗门、护城河的位置清晰可见,几个红点标注着东宫侍卫的布防,旁边还用小字写着“冯立亲率三百人守正门”“二十名黑袍人守城楼”等字样。
李世民身披玄色软甲,甲片上的寒光被帐外的月光映得愈发凛冽。他手指按在舆图上的玄武门城楼,那里被杜如晦用红笔圈了个圈,旁边写着“锁魂阵阵眼”。
“刚收到消息,”房玄龄压低声音,指尖点在舆图左侧的红点上,“冯立带了五百东宫侍卫,提前占据了玄武门正门,说是‘清理道路’,实则在城门内侧的夹道里埋伏了弓箭手,瓮城的暗格里还藏了三十名刀斧手。只要殿下您一进入城门,他们便会落下千斤闸,届时前后夹击……”
“哼,好大的手笔。”李世民冷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案面,“李建成倒是越来越出息了,连这种阴私手段都学来了。”他想起昨日叶法善道长送来的密信,信中只写了八个字:“血莲噬主,锁魂阵凶”,当时还不解其意,如今看来,这锁魂阵定是阿罗憾那妖僧搞的鬼。
杜如晦上前一步,指着舆图上的城楼:“阿罗憾带了十个黑袍人在城楼设坛,依属下推测,那锁魂阵的阵眼就在祭坛中央。此阵诡异无比,传闻能引怨气入体,让人产生幻觉,轻则自相残杀,重则魂魄被硬生生剥离肉身。硬拼绝不可取。”
帐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尉迟恭掀开帐帘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夜露的湿气。他刚去探查过玄武门的布防,粗声说道:“某刚从玄武门附近回来,那城楼果然不对劲,黑气缭绕的,站在城下都觉得头皮发麻。依某看,不如直接带玄甲军冲进去,把李建成和阿罗憾一并砍了,省得麻烦!”
“不可。”李世民摇头,目光扫过帐内众人,“李建成毕竟是太子,若无确凿证据便动兵,只会落人口实。况且阿罗憾的邪术诡异,玄甲军虽勇,却未必能抵挡锁魂阵的侵蚀。我们要做的,是让他自曝其短,让天下人看看他勾结妖僧、残害无辜的真面目。”
房玄龄与杜如晦对视一眼,前者拱手道:“殿下所言极是。臣有一计,可分三步走。”他清了清嗓子,指着舆图开始分析,“第一步,让常何假意归顺。常何本是东宫旧部,前日已按计划向李建成表忠心,如今正负责引导‘贵宾’进入玄武门。李建成对他深信不疑,定会让他贴身护卫。届时,常何可借机将东宫侍卫引入玄武门的瓮城,为我们争取时间。”
“第二步,”杜如晦接过话头,指尖划过瓮城的位置,“待李建成进入瓮城,让常何设法拖延他片刻。此时,尉迟将军可率部封锁正门,落下第二道闸门,切断他与城外东宫侍卫的联系;秦叔宝将军则带人守住后门,防止他退回天坛。如此一来,李建成便成了瓮中之鳖。”
房玄龄补充道:“第三步最为关键。需派一队精锐突袭城楼,毁掉锁魂阵的阵眼。阿罗憾被牵制,锁魂阵失效,东宫侍卫便不足为惧。同时,还需派人去天坛护卫陛下,防止李建成狗急跳墙,对陛下不利。”
李世民听完,指尖在舆图上轻轻敲击着,沉吟片刻道:“此计可行。只是……突袭城楼的人选,需身手矫健、心智坚定,否则极易被锁魂阵影响。”
帐内一时沉默,众人都在思索合适的人选。这时,帐帘再次被掀开,侯君集一身黑衣,悄无声息地走进来:“殿下,属下愿往。”
众人看向他,侯君集虽平日里沉默寡言,却曾在少林寺学过三年武艺,轻功更是军中一绝,去年还曾孤身潜入突厥营地盗取军情,心智之坚毋庸置疑。
“好。”李世民点头,“君集,你带一百精兵,每人配一枚清心符,待城门内动手时,你从西侧的排水道潜入城楼,务必毁掉阵眼,缠住阿罗憾。记住,不求斩杀,只求拖延,待我们拿下李建成,便来支援你。”
“属下领命!”侯君集单膝跪地,接过李世民递来的令牌。
“尉迟恭听令!”李世民转向尉迟恭,“你带一千玄甲军,埋伏在玄武门正门左侧的密林,待常何发出信号,立刻封锁正门,升起第二道闸门,断李建成的退路!”
“得令!”尉迟恭抱拳,声如洪钟。
“秦叔宝听令!”
“在!”秦叔宝上前一步,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带一千人守住玄武门后门,若有东宫侍卫试图接应,格杀勿论!若李建成想退回天坛,也给本王拦下来!”
“属下遵令!”
“程知节!”
“在!”程知节摸着络腮胡,眼神发亮。
“你带五百精锐,随本王正面进入玄武门,待李建成入瓮,便率军突袭,务必将他拿下!”
“没问题!保管把那小子捆得结结实实!”
众人领命离去,帐内只剩下李世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房玄龄看着李世民紧绷的侧脸,低声道:“殿下,此计虽妙,但风险极大,需得万分谨慎。”
李世民点点头,走到帐门口,望着夜空中被阴影吞噬大半的月亮。月蚀已至,暗红色的光晕笼罩着大地,连风都带着一股血腥味。他想起叶法善道长的话,想起那些被血莲残害的孩童,想起长安城内百姓的安危,深吸一口气:“为了大唐,为了百姓,纵有千难万险,本王也必须踏过去。”
长孙无忌递过他的佩剑“昭陵”,剑鞘上镶嵌的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殿下,臣已让人备好了接应的人马,若事有不测,可从东侧的密道撤离。”
李世民接过剑,拔剑出鞘,寒光一闪,将帐内的烛火都压下去几分。“不必。”他语气坚定,“今夜,要么李建成伏法,要么本王战死,没有第三条路。”
说完,他转身走出营帐。帐外,玄甲军已集结完毕,黑压压的一片,像蛰伏的猛兽。将士们脸上都带着坚毅的神情,没有人说话,只有盔甲摩擦的轻响和马蹄刨地的声音。
李世民翻身上马,昭陵剑指向玄武门的方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出发。”
马蹄声打破了夜的寂静,像沉闷的惊雷,朝着那座即将染血的城门疾驰而去。夜风中,似乎已能闻到血腥味在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