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天龙市还带着昨夜的潮气。澄湖像一面巨大的蓝灰镜子,城市的高楼从四周往里围,天色一亮,玻璃幕墙就把光一层层推了出来。
“老公,先去把落脚点定了。”林安雨挽着顾星阑,黑色连衣裙配细跟鞋,整个人干净利落。她手心温热,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划过一下,像在提醒——别让气往上顶。
“听老婆的。”顾星阑笑,眉梢舒展开来,“选个视野好的地方,白天看湖,晚上看灯。”
两人先去看楼盘。销售中心是一整面落地玻璃,门口摆着两盆修剪得漂亮的罗汉松。里面的沙盘占了半个大厅,澄湖半岛、主干路网、几座商务楼和公园被做得逼真细致,甚至小桥上还点了两盏小灯。
“顾先生,林女士,欢迎。”销售总监亲自出来,西装笔挺,说话带着练过的圆润,“b座整栋目前是空置状态,产权干净,临湖两面采光,标准层十四百平,地下两层车位充足。您要整栋拿,我们可以直接走大宗通道。”
“我们只看b座。”林安雨绕着沙盘走一圈,指尖在b座顶上按了按,抬眼看真实的建筑,“这一面早上光不刺眼,下午也不闷,挺好。”
“价格?”顾星阑问得直,手已经伸进内侧口袋摸手机。
“这边是天龙内城价格,按您整栋拿走的诚意,我们直接给到底数。”总监把资料夹递过来,压低声音报了一个数。报完他自己都愣了半秒——他知道这价不低,但对方眼皮都没抬一下。
“要。”顾星阑简单两个字,扭头道:“老婆,你看看我们要不要留两层做行业开放实验室?”
“留。”林安雨点头,“七层和八层,一层医研,一层康复。剩下的你自己折腾。”
“听老婆的。”顾星阑笑意更真,拨通陈易的电话,声音平常,“把澄湖b座的款走大宗,资金池直接打过来。”
“收到。”电话那头陈易干脆,“一个小时内到账。我再把装修队叫上。”
销售总监愣了下,从职业微笑里掉出一分真实的惊讶,又马上补回去,连连点头:“我们这就走手续。”
一个小时后,产权办理的电子屏跳过最后一格,销售中心的大屏弹出“交易完成”。产权证电子版先发到邮箱,纸本件下午专人送达。
出门时,阳光已经把b座的玻璃镶亮了一圈。顾星阑停了半拍,仰头看了一眼那块斜出的楼顶平台,像是测风。他低头对林安雨道:“下午先把能用的东西采过来,晚上开个小仪式,省事的那种。”
“别累过头。”她往他胸口轻轻一按,“你现在是胎藏五,不是铁打的。”
“知道,听老婆的。”
——
下午,人流和车流像两条平行线在大楼门前交织。装修队分两拨上楼,外立面和大堂只做清洁和补打胶,三层到五层开始重点改造:训练区把海绵地垫铺到墙根,笼斗架试装,短兵器架靠墙立好;医护区简装成了干净的针诊室,白瓷针匣排得齐齐整整;会客区放了长桌,桌面天然木纹,角落摆一盆白花,压住装修味。
林安雨戴了手套亲自把针匣擦了一遍,转身看见顾星阑正在和设备商谈“算力”和“网络节点”。他没讲参数,不讲指标,只问三句:稳定性、冗余、维保谁扛。供应商把方案摊开,汗珠在鬓角一点点冒出来,生怕一个字没答到点子上。
“行了,按你们说的最高配走。”顾星阑盖过章,手里的笔夹回胸袋,“今晚把机柜通电,能亮一排是一排。”
“没问题,今晚人不撤。”供应商明显松口气。
“老婆,楼上的风口把控一下。”他侧头,目光温了半寸,“我们要留个开阔的小平台。”
“知道。”林安雨笑,唇角弯度不大,却让人心里落地,“你别往上跑,今天站着看就行。”
——
傍晚,红幕布挂在门楣,两排气柱在门口呼呼往上冒风。礼炮不用火药,冷焰的“啪啦”声带着一点节日的兴奋。没有请媒体,只请了几位需要打招呼的朋友,以及——楚承泽。
楚承泽穿一件深灰呢料外套,站在门口台阶下,手插在口袋里,笑得温和:“恭喜。”他上台阶时步子慢半拍,像是为了和站在台上的两个人对齐。
“你要来,我就偷懒了。”顾星阑把剪彩的大剪刀递过去,“一人剪一刀,快点,别让风吹走红绸。”
“那我不客气。”楚承泽接过,抬手、咔嚓,动作利落。
红绸落下,门内灯光亮起来,从门厅一路延到电梯口。楚承泽把一个薄薄的文件袋递过来,笑意不变:“小小心意,楚氏文化基金入股二成,跟投你的算力和软件板块,不干预内部管理。钱已经在路上。”
“那我也不客气。”顾星阑握手,力道适中,掌心干燥,“给我三个月,看结果说话。”
“行。”楚承泽点头,“天龙这边,有人看着你。”
“老婆,你收一下。”顾星阑把文件递给林安雨。
“我收。”她把文件夹轻轻一合,眼神柔软,像是这事不需要多说——她知道该放哪儿、什么时候拿出来。
礼成,来宾们被引到三层的会客区。长桌上放了三样简单的冷切和两样热食:薄切牛肉配黑胡椒汁,烤时蔬,嫩玉米热乎乎冒着香气;茶是宜兴壶里刚沏的,汤色清亮。没人搞长篇大论,三两句话,意思到就好。
“那就这样。”顾星阑把杯子轻轻碰了一下桌沿,“欢迎大家来,今天真不长话。想看湖,去窗边;想看拳,等两天。”
笑声在桌边绕了一圈,很快散开。窗边的湖面正把天光一点点吞掉,远处的桥像一条金线横在水上。
——
晚上八点,第一场内部会议在七层落地窗前的会议室开。屋里的灯调得不刺眼,窗外是一整片湖的黑。
“人都在了。”顾星阑环视一圈。新来的核心只有四个:陈峰、法务顾问、运营负责人,还有楚家的一个对接人。其他人都站着听,椅子留给要说话的。
“公司名字就不改了。”顾星阑开门见山,“辰龙·澄湖中心。对外标识两块:软件与算力、医研康复。对内,你们心里都明白——武备部今天算挂牌。”
陈峰今天第一次穿衬衫,最上面一粒没扣,袖口卷了两指宽。他坐不惯椅子,微微往前倾,像随时能站起来。
“股权结构很简单。”顾星阑伸手在白板上写了四个名字,数字后面划横线,“我五一,楚家二零,林系医研九,员工期权一零。谁也别想着空手套白狼——要拿,就拿凭本事。三个月后开一次小盘,半年后开一次大盘,兑现靠成绩。”
“收到。”陈峰开口,声音低,短。
“武备部你带。”顾星阑看他,“先把底线刻在脑子里:不扰民、不欺小、不乱收。谁越过线,处理干净。”
陈峰眼睛里的光停了一下,点头,“记住了。”
“外面的世界会来找你。”顾星阑看向窗外,“陆家的搏击联盟和安保队,八成这几天会‘交流’。你挑个地儿,楼顶、车库都行,一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陈峰嗯了一声,嘴角往下一压,没多话。
“老婆。”顾星阑回头,笑意轻,“医研你拍板,康复区你定规矩,别心软。”
“我不心软。”林安雨把一支笔在手里转了一下,眼神温柔里带着不容退让的坚硬,“但我只把针扎在该扎的地方。”
“楚这边。”顾星阑看向楚家的对接,“我们拿你们的资源,但不接受形式上的撑场。需要你们出面时候,我会说。”
“明白。”对接人点头,记在本上,手指紧紧夹着笔,像生怕漏了一个字。
“最后。”顾星阑收回视线,语气平平,“今晚不过夜,开门工作。算力先跑起来,医研把针具和药材摆好,武备部把地垫踩热。”
陈峰站起来,椅子轻轻往后滑了一下,“我带人巡楼。”
“去吧。”顾星阑挥手。
会议散得很快。每个人把杯子收拾好,把椅子扶正,脚步里带着刚刚接手一件大事的紧劲儿,却又不慌乱。
——
不到九点,陈峰带着三个人在车库熟路。他把黑旅行袋放在墙角,取出短棍,指节在棍身上轻轻敲了三下,敲声不重,却有节律。两名队员互相点头,做快速热身,肩肘膝像一串弹簧被逐一压实。
“试两组。”陈峰道。
第一组对练,棍影不花,落点紧。第二组换贴身,肩、肘、膝在狭窄的空间里一寸一寸挤进去,呼吸短而稳,动作像被卡在某一条轨道上。陈峰每一次出手都像把门闩推进去,不漂亮,但稳。
“够了。”他收棍,目光往上扫了一眼楼顶平台,像在把风的方向记住,“明天上面见客。”
他没说“踢馆”,也没说“交流”。这城市里,话不用说透,事要做实。
——
十点整,小型开楼仪式。门口的红灯笼亮起来,湖面的风把红绸旗帜吹得猎猎作响。大堂里摆了一个低矮的香槟塔,没人去动它,更多的人端着纸杯喝茶。
“老公。”林安雨把胸牌别在他襟前,手指停了一下,顺手把他的领口拨正,动作亲密却自然。
“老婆。”顾星阑回了个眼神,眼尾微弯,“忙完回去吃面?”
“好。你今天只能吃清淡的。”
“听老婆的。”
剪彩、合影、笑谈。客人散去,楼内灯一盏盏转成夜间模式,光绕着走道走,只照到脚边。窗外的湖黑得像一板墨,桥那头的车流还在,红尾灯一串串滑过去。
电梯里,镜面把两人的影子贴成一块。门一开,风从楼顶斜平台那侧灌进来,带着湖面的潮气。顾星阑停住半步,回头看那块平台,又把视线收回来,落在身侧人的眼睛里。
“这城大。”他低声,“我们慢慢来。”
“嗯。”林安雨应,眼神很稳,“不急。”
办公区最后一盏灯熄掉的时候,b座的门楣换上了新的字——辰龙·澄湖中心。白色的字,不刺人,远远看去,像是把一整层的光收成了一句简洁的话。
夜风把旗面压贴在墙上,又缓缓拉开。湖面静,灯光在水里被切成碎片,像有人把一把亮光撒下去,又被水轻轻接住。明天,会有新的脚步来门口试探;今晚,只把屋里的东西摆好,把要用的地方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