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裹着晨间的凉意,林晚秋在县医院病房里醒过来时,窗台上的绿萝正把影子投在雪白的床单上。
陆承宇趴在床头睡着,西装皱成一团,胡茬青黑,像是连夜守了整夜。
她动了动手指,他立刻惊醒,抬眼时眼底红得像浸了血:“疼吗?我叫医生——”
“不疼。”她拉住他手腕,指尖碰到他腕间那串新戴的红绳,和她父亲伞柄上的旧绳纹路一模一样,“这是……”
“赵婶儿子从国外寄来的。”陆承宇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他说赵婶临终前编了两串,一串给你爸挡过雨,另一串压在箱底。他说,该让干净人戴着。”
走廊传来脚步声,刘队举着手机探进头:“林组长,省厅急电。”
陆承宇帮她垫好枕头,退到窗边点了根烟。
林晚秋接过手机,屏幕上是省纪委张书记的脸,背景是连夜亮着的办公室顶灯。
“周慕云的境外账户查到了。”张书记推了推眼镜,“但更棘手的是——周教授实验室的备份数据,在他被捕前半小时被远程清空。我们在服务器里发现一段加密视频,内容……可能和你有关。”
视频加载的“滴”声像根细针。
画面里,周教授的白大褂沾着暗褐色污渍,应该是在实验室被控制时录的。
他对着镜头扯了扯衣领,露出锁骨处的青灰色胎记——那是林晚秋上周在医院给伤员换药时,在一个被拐儿童身上见过的印记。
“林组长,您父亲当年调查的‘7·15’人贩案,受害者家属提供的dNA样本,其实被调包进了基因库。”周教授的声音发颤,“他们要的不是数据,是……”
画面突然花屏,一串乱码后跳出一张模糊的人脸。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瞬间刺痛——那是她自己。
但不对。
镜中人的右眼下有颗泪痣,而她从小到大照镜子,右眼下方只有颗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雀斑。
“林影。”周教授的画外音突然清晰,“他们叫她林影。三年前用您父亲的旧档案,从人贩手里买了个和您基因高度匹配的女孩……”
手机“啪”地掉在床头柜上。
陆承宇掐了烟冲过来,刚要碰她肩膀,就见她盯着窗玻璃的倒影,手指死死抠进床单。
“我见过她。”她的声音发飘,“三天前在镇东废弃工厂,我追周慕云时,拐角有个穿黑风衣的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以为是眼花……”
“现在呢?”陆承宇按住她发冷的手。
林晚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真实之眼”自动启动——心跳加速,呼吸频率,连陆承宇喉结滚动的弧度都被放大。
但窗玻璃上,她的倒影右眼下,不知何时浮起一颗暗红的泪痣,像一滴没擦干净的血。
“她在附近。”她抓住陆承宇的手腕,“去调医院监控,重点查昨晚十点到今晨六点的女护工——”
警报声骤然炸响。
病房门被撞开,护士推着抢救设备冲进来:“307床病人突发室颤!” 但林晚秋看见的是,护士白大褂下露出的黑色马丁靴,和她上周在周慕云办公室监控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承宇!”她拽着他往卫生间躲,后腰的伤口撕裂般疼,“锁门!”
陆承宇反手扣上门锁,抄起墙角的灭火器。
卫生间的镜子里,两个身影重叠——林晚秋的倒影右眼泪痣红得滴血,而真实的她,指尖正按在镜面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蛛网似的裂纹。
“你是谁?”她对着镜子喊。
“我是你啊。”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尾音,“他们说你太干净,所以要造个能沾血的。周慕云死了,但还有人要青禾镇的伞继续遮脏东西——”
“砰!”
灭火器砸在镜面上,玻璃碎片飞溅。
林晚秋捂住脸,指缝间渗出的血珠落在地砖上,像一朵开败的红梅。
而在碎成星子的镜片里,每个小格子都映着那个带泪痣的女人,正举着一把消音手枪,从护士堆里挤过来。
“卧倒!”陆承宇把她扑进浴缸,子弹擦着他耳际打进瓷砖,“刘队!刘队——”
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是省纪委的支援到了。
林影的身影在玻璃碎片里闪了闪,突然举起手机对准他们。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捕捉到她拇指按下发送键的动作,与此同时,她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条视频。
画面里,青禾镇小学的黑板报被泼了红漆,“好好学习”四个金漆字被划得稀烂。
镜头下移,赵婶的儿子跪在地上,后脑勺抵着枪口,喉间插着半把剪刀,血正往他胸前的“优秀毕业生”证书上流淌。
“下一个是你爸的伞。”林影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再下一个……”她掀起刘海,露出和林晚秋一模一样的美人尖,“是你最干净的陆先生。”
陆承宇的手机在此时响起,是公司财务总监的声音,带着哭腔:“陆总,账户被冻结了!所有和青禾镇相关的项目都被标了‘涉黑’,银行说……说有匿名信举报我们挪用扶贫款!”
林晚秋盯着浴缸边缘的碎镜片,那里映着她煞白的脸,和林影越来越近的身影。
她突然笑了,从伤口里扯出一块带血的纱布,按在镜面上——那是她昨晚让护士特意准备的,浸了荧光试剂的医用敷料。
“真实之眼·溯。”她低语。
所有碎片突然泛起幽蓝的光。
林影的脚印、指纹、甚至她呼吸时在玻璃上留下的雾气,都像被按了显影键,在蓝光里连成一条清晰的轨迹。
“她从地下车库b3上来,乘3号电梯,在2楼换了护士服。”她抓住陆承宇的手按在蓝光轨迹上,“现在,她在门外右侧第三个灭火器箱后面。”
陆承宇抄起碎镜片,对着门缝一照——果然,黑风衣的衣角在灭火器箱后晃了晃。
他猛踹开门,林影的子弹擦着他手臂飞过,却被冲上来的省纪委干警制住。
“数据在我手机里!”林影被压在地上时突然尖叫,“周教授留了后门,你们杀了我,所有实验记录都会传给境外——”
林晚秋扯过她的手机,“真实之眼”扫过她瞳孔收缩的频率,确定她没有撒谎。
她点开加密文件夹,里面是一段监控录像:十年前的暴雨夜,她父亲的竹伞被塞进档案室的通风管道,而镜头角落,周慕云的影子闪过,手里攥着一把和林影同款的消音手枪。
“原来你爸不是被推下悬崖的。”陆承宇的声音在发抖,“他是被……”
“被灭口。”林晚秋关掉视频,把手机递给刘队,“但现在,所有灭口的人都该被灭口了。”
窗外的阳光穿透玻璃,照在她和林影重叠的影子上。
林影突然笑了,右眼泪痣在光里泛着妖异的红:“你以为抓了我就赢了?他们还造了第二个、第三个……”
“那就一个个抓。”林晚秋弯腰替她戴上手铐,“青禾镇的伞,从来不是为了挡雨。”她望着窗外重新亮起的警灯,“它是为了等雨停了,照见所有该见的光。”
陆承宇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财务总监带着哭腔的欢呼:“陆总!账户解冻了!省厅发了通报,说我们是配合调查的模范企业——”
林晚秋抬头看他,他眼睛亮得像淬了星子。
她突然想起今早他腕间的红绳,和父亲伞柄上那团“烧不化的血”。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能穿过十年雨幕,在今天开出花来。
“走吧。”她扯了扯他袖子,“去看看赵婶的儿子。顺便——”她摸出兜里的婚戒,“把我们的婚纱照,拍在那面被泼红漆的黑板报前。”
陆承宇愣住:“那上面都是血……”
“那就让金漆盖过血。”她望着他,“就像光,总能盖过阴影。”
走廊里,林影被押走时突然回头,盯着林晚秋右眼下的雀斑。
那里在阳光下淡得几乎看不见,却比她那颗猩红的泪痣,亮了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