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堕天使”的水晶灯转得人眼晕时,杨晚栀正端着托盘往二楼包厢走。
托盘里放着瓶未开封的拉菲,瓶身的雕花在暖光下泛着冷银的光——这是12号包厢张总的酒,杨玫特意嘱咐过,“张启明脾气暴,又好面子,你进去少说话,把酒放下就走”。
她攥着托盘的手指紧了紧,指甲掐进掌心。
走廊的地毯厚得像踩在棉花上,每一步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昨晚给8号桌的旗袍女人送酒时,她偷偷问过“张总是什么样的人”,女人当时正用银勺搅着杯里的冰块,闻言顿了顿,道“手上沾着点不干净的生意,在‘堕天使’没人敢惹,你别跟他对上”。
包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骰子碰撞的脆响,混着男人的哄笑。杨晚栀深吸口气,推开门时特意放轻了动作。张启明坐在正对着门的沙发上,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露出脖子上的金链子,看见她进来,眯着眼笑了——那笑里没半点温度,像在打量件商品。
“哟,这新来的?”他抬手冲她勾了勾,“过来,把酒给我开了。”
杨晚栀应了声“好”,端着托盘走过去。她刻意低着头,视线落在张启明的皮鞋上——那双鞋擦得锃亮,鞋尖沾着点没擦净的泥。她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刚要去拿开瓶器,手腕突然被攥住了。
张启明的手粗得像铁钳,指腹带着层厚茧,捏得她腕骨生疼。“急什么?”他扯着她往自己身边拽,酒气混着烟味扑过来,“陪张哥喝杯酒,就一杯。”
她下意识往回挣,腰腹却撞在茶几角上,疼得倒抽口冷气。“张总,抱歉,我还要去给其他桌送酒。”她咬着牙,试图抽回手,声音因为用力而发紧。
“送什么酒?”张启明的手往她腰上滑,“那些桌能有我重要?我告诉你,在‘堕天使’,我让你留下,没人敢催你走。”
他的手快碰到腰侧时,杨晚栀猛地屈肘往后撞——这是她练跆拳道时学的防身术,肘尖撞在张启明的肋骨上,他疼得“嗷”了一声,手松了松。她趁机往后退,后腰撞在门框上,才站稳脚跟。
“妈的,给脸不要脸是吧?”张启明揉着肋骨站起来,脸色铁青。旁边两个陪酒的女人吓得往沙发角落缩,几个跟班也跟着站起来,摩拳擦掌的。
杨晚栀攥着拳头,指尖泛白。她知道自己闯祸了——在这里,反抗客人就等于砸“堕天使”的招牌,可她做不到像莉莉那样忍气吞声。
“张总,是我失礼了。”她低着头,声音闷闷的,“酒我给您开了,我先出去了。”
她转身想走,后领却被人揪住了。是张启明的跟班,个高马大的,一把将她拽得踉跄着撞进张启明怀里。
张启明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在包厢里回荡得格外清楚。
脸上瞬间烧起来,像被泼了滚烫的水。杨晚栀被打得偏过头,嘴角破了点皮,渗出血来。
她抬起头,眼里的水汽混着倔强,直勾勾地瞪着张启明——那眼神像只被惹急了的幼兽,明明怕得发抖,却还不肯低头。
“还敢瞪我?”张启明被她瞪得火更大了,冲门口喊,“保镖!保镖呢?”
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立刻从走廊跑进来,垂着手站在张启明面前。“张总。”
“把这丫头拖出去,给我好好‘教教规矩’。”张启明指着杨晚栀,语气阴狠,“别打死了,留口气。”
保镖应了声“是”,一左一右架住杨晚栀的胳膊。她挣扎着踢腿,膝盖往左边保镖的腿弯撞去——这是她学的另一个招式,可惜没踢中,反而被保镖更用力地攥住了胳膊。
“放开我!”她喊着,声音里带了点哭腔,却还是不肯服软。
保镖架着她往走廊尽头的露台走。那里偏僻,平时没人去,只有盏昏黄的壁灯,照得地面的青苔泛着冷光。
杨晚栀被按在墙上,左边的保镖抬手就往她肚子上打了一拳——不算太重,却足够疼,她疼得弯下腰,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还敢反抗?”右边的保镖抬脚踹在她的小腿上,她没站稳,踉跄着摔在地上。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倒抽冷气,手撑在地上时,掌心被碎石划破了,渗出血来。
她抬起头,看见杨玫站在走廊口,背靠着墙,黑长直的头发垂在肩侧,手里还捏着个没擦完的酒杯。
她的眼神落在自己身上,带着点复杂,却没动——杨晚栀知道,她不能动。顾明夜说了,不让任何人插手。
露台的门没关严,她隐约看见Jack站在楼梯口,金发在灯光下格外显眼。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手指却紧紧攥着栏杆,指节泛白。
“别打了……”她低声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不是求饶,是疼——小腿的骨头疼,掌心的伤口疼,脸上的巴掌印也疼,连带着心里也一阵阵发疼。
保镖没理她,又往她背上踢了一脚。她趴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不让他们看见自己哭。
她想起练跆拳道时,教练总说“打架不能硬拼,要会躲”,可现在她躲不开了——他们三个人,她只有一个人,她再怎么灵活,也敌不过拳头和脚。
她只能缩着身子,把要害护住,任由拳脚落在背上、胳膊上。背上的旧伤还没好,新伤叠旧伤,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不知道过了多久,保镖终于停了手。“张总说了,再敢不听话,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左边的保镖踢了踢她的脚,语气轻蔑。
两人转身走了。露台上只剩杨晚栀一个人,趴在地上,一动也动不了。风从露台吹进来,带着点海水的咸腥味,吹在背上的伤口上,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慢慢抬起头,看见杨玫走了过来。杨玫蹲在她面前,从口袋里摸出包纸巾,递给她。“擦擦吧。”她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沙哑。
杨晚栀没接,只是看着她,眼泪掉得更凶了。“为什么……”她哽咽着问,“为什么不能帮我?”
杨玫没说话,只是把纸巾塞在她手里,然后伸手想扶她起来。杨晚栀躲开了,自己撑着地面慢慢站起来。膝盖一弯,疼得她龇牙咧嘴,她咬着牙,扶着墙站好,背挺得笔直。
“我自己能走。”她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她一步一步往走廊走,每走一步,小腿都疼得钻心。杨玫跟在她身后,没再说话。走到楼梯口时,她看见Jack还站在那里。他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神,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叹了口气,往旁边让了让。
她没看他,径直往下走。一楼的客人还在喝酒说笑,爵士乐打得懒洋洋的,没人注意到她。她低着头,快步往后厨走,掌心的伤口蹭在衣服上,疼得她皱紧了眉。
更衣室的镜子蒙着层灰,照出她狼狈的样子——脸上带着巴掌印,嘴角破了皮,头发乱得像鸡窝,衣服上沾着泥土和血迹。
她扶着镜子,慢慢滑坐在地上,把脸埋进膝盖里,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委屈。
她不明白,顾明夜到底想干什么。他把她送到这里,让她当服务员,让她被人欺负,让她被人打,却又不让人帮她。
赎罪是这么赎的吗?
他是不是就想看她这样?看她被磨掉所有的棱角,看她哭着求他?
她才不要。
她抬手抹掉眼泪,慢慢站起来。掌心的伤口还在流血,她从帆布包里翻出创可贴,胡乱贴在上面。膝盖疼得厉害,她就慢慢走;背上疼得厉害,她就挺直腰。
她不能倒下。
她还要活着,还要离开这里,还要……让顾明夜看看,就算没人帮她,她也能撑下去。
她深吸口气,推开更衣室的门。杨玫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件干净的t恤和一瓶消毒水。“换上吧。”杨玫把东西递给她,“我跟后厨说了,给你留了碗热汤。”
杨晚栀接过东西,小声道:“谢谢。”
“谢什么。”杨玫看着她通红的眼眶,顿了顿,道,“顾少……他也许有他的想法。”
杨晚栀没说话,转身走进更衣室。她换上干净的t恤,消毒水擦在伤口上时,疼得她倒抽冷气,可她没再哭。她对着镜子,摸了摸脸上的巴掌印,眼神慢慢变得坚定。
疼就疼吧。
只要还活着,就还有希望。
她推开更衣室的门,往厨房走。走廊的灯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走得很慢,却一步也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