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风起青萍,摧城之势
辽主病重、皇位继承暗流汹涌的消息,如同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定州节度使府内激起了层层涟漪,也彻底改变了杨延昭的战略重心。他果断搁置了任何趁火打劫的军事冒险念头,转而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这场发生在敌国腹地的、无声却可能更加致命的博弈之中。
王贵麾下的“锐士营”,迎来了自成立以来最严峻、也最关键的考验。杨延昭的命令清晰而冷酷:不惜代价,摸清辽国权力核心的每一丝动向。大量的金银被秘密拨付,北疆最精锐的暗探被分批派往辽境,他们的目标不再是边境的军情,而是南京析津府、中京大定府乃至上京临潢府的宫廷秘闻、权贵动向。
这是一场在刀尖上跳舞的冒险。辽国此时内部戒备森严,尤其是几位有望继承大统的皇子以及像耶律隆庆这样的实权派人物周围,更是如同铁桶一般。“锐士营”的探子们,伪装成商贾、僧侣、流民,甚至冒险贿赂低层官吏、收买宫廷仆役,在巨大的风险中,艰难地搜集着情报碎片。
时间一天天过去,定州城在表面的平静下,弥漫着一种等待的焦灼。杨延昭每日都要听取杨延光和王贵关于北方情报的汇总,哪怕是最细微的异常也不放过。
终于,在紧张等待了十余日后,几份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关键情报,被陆续送回了定州。
第一份情报,确认了辽主耶律隆绪确实病入膏肓,已多日未能视朝,朝政由皇后萧耨斤及其家族把持。而皇长子耶律宗真(此为艺术加工,此时辽兴宗名耶律宗真)年方冲龄,虽名义上是继承人,但地位并不稳固。
第二份情报,揭示了耶律隆庆与皇后萧耨斤之间复杂而微妙的关系。两人既有合作,利用对方打击共同的政敌;又相互猜忌,耶律隆庆手握重兵,对萧耨斤母子构成巨大威胁,而萧耨斤则试图利用皇权名义,削弱耶律隆庆的兵权。近期,萧耨斤以“备边”为名,要求耶律隆庆将部分南京道精锐调往中京,交由其族弟统领,此举遭到了耶律隆庆的软抵制,双方矛盾有公开化的趋势。
第三份情报,也是最让杨延昭关注的一份,提到了辽国北院枢密使萧孝穆的态度。萧孝穆是辽国重臣,手握部分兵权,且素来以“忠直”闻名,在朝野颇有威望。他对皇后干政和耶律隆庆的跋扈都心怀不满,似乎有意扶持皇长子耶律宗真亲政,是朝中一股不可忽视的平衡力量。
看着这些纷繁复杂的情报,杨延昭的脑海中,逐渐勾勒出辽国权力核心的清晰图像:一个病危的皇帝,一个试图摄政揽权的皇后,一个手握重兵、野心勃勃的皇太弟,一个年幼无助的法定继承人,还有一个态度暧昧、可能左右局势的重臣。
“鹬、蚌、渔翁……还有一条试图维持水塘秩序的鲶鱼。”杨延昭轻声自语,眼中闪烁着计算的光芒。局势虽然复杂,但并非没有操作的空间。
“太师,我们该如何行事?”杨延光问道,“耶律隆庆和萧耨斤矛盾已生,是否要助其中一方,打击另一方?”
“不,”杨延昭再次否定,“帮助他们任何一方迅速取胜,都对我大宋不利。耶律隆庆若上位,以其雄才大略,必是我朝心腹大患。萧耨斤若彻底掌权,外戚专权,或许短期内辽国政局不稳,但长远看,一个统一的、哪怕是由女人摄政的辽国,依旧强大。”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点在辽国广袤的疆域上:“最好的局面,是让他们斗,持续地斗下去!让这场内耗,最大限度地削弱辽国的国力!”
他迅速做出了部署:
“王贵,让你的人,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做两件事。”杨延昭语气森冷,“第一,在耶律隆庆的亲信圈子中,散播消息,就说皇后萧耨斤已与北院枢密使萧孝穆秘密结盟,准备在陛下驾崩后,以‘清君侧’之名,联手除掉耶律隆庆,扶立幼主。”
“第二,在皇后和萧孝穆那边,也要放出风声,就说耶律隆庆不仅抗拒交出兵权,还在暗中联络其他宗室将领,准备在南京道自立,甚至可能……先发制人,进军中京!”
杨延光闻言,不禁打了个寒颤。这是最狠毒的离间计!这是在已经充满火药味的房间里,再扔进两根点燃的引信!一旦这些精心编造的谣言被双方采信,本就脆弱的信任将彻底崩塌,很可能引发提前的、更加激烈的武装冲突!
“另外,”杨延昭补充道,“让我们在辽国西京道(大同府)的人,也动起来。西京留守耶律制心(此为艺术角色),素来与耶律隆庆不和,可以让他‘意外’地发现一些‘耶律隆庆意图不轨’的‘证据’,或者让他感觉到耶律隆庆可能对他不利。多一个搅局者,水就更浑。”
“属下明白!这就去安排!”王贵眼中闪过兴奋与凝重交织的光芒,领命而去。他知道,这将是一场极其危险的游戏,一旦暴露,所有参与的“锐士”都将死无葬身之地。但这也是“锐士营”价值最大的体现。
随着杨延昭的指令发出,一场无声的毒计,如同致命的瘟疫,开始在北方的辽国境内悄然蔓延。
数日之后,南京析津府的耶律隆庆,接到了来自中京“眼线”的密报,称皇后萧耨斤近日与萧孝穆密会频繁,且中京地区兵马有异常调动,目标疑似指向南京。几乎同时,他也“偶然”截获了一封内容暧昧、提及他“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密信片段,虽无法证实来源,却足以让他疑心大作,怒火中烧。
而在中京,皇后萧耨斤也收到了来自南京方向的“警报”,称耶律隆庆正在集结皮室军精锐,并秘密打造攻城器械,其意图不言自明。更有流言说,耶律隆庆已派人联络西京道的耶律制心,许以重利,欲东西夹击中京。
猜忌的毒芽在双方心中疯狂生长。耶律隆庆进一步加强了南京道的戒备,军队进入临战状态,并开始清查内部“奸细”。萧耨斤则更加紧了对中京的控制,并不断以辽主名义下诏,催促耶律隆庆入京“探病”,实则想将其调离老巢。
双方的关系降至冰点,信使往来充满了火药味。边境上,原本因为耶律隆庆准备争位而相对平静的宋辽边境,气氛再次莫名紧张起来,小规模的冲突和侦察活动骤然增加,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背后推波助澜。
风,起于青萍之末,终成摧城之势。杨延昭利用情报和谣言作为武器,成功地让辽国内部本就脆弱的权力平衡变得更加岌岌可危。他并不需要知道哪一方会最终获胜,他只需要确保这场争斗足够激烈,足够漫长。
定州城内,杨延昭听着王贵汇报辽国境内因谣言而渐起的波澜,面色平静如水。他知道,自己播下的种子已经开始发芽。接下来,他需要继续耐心地浇灌,等待它长成足以撼动大树的毒藤。
北疆的暂时安全,建立在辽国的内乱之上。而这内乱,正被他用看不见的手,一步步推向高潮。这场围绕辽国皇位继承的暗战,其影响之深远,或许将远超一场真刀真枪的边境大战。而杨延昭,正是这盘大棋的幕后推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