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这一大家子只能赤着身子蜷在土炕上取暖。
这会儿，那条唯一的裤子正套在张大牛腿上。
张大牛是张家九个兄弟里的老大，快三十的人了，还没娶上媳妇。
他拎着两桶水往回走，刚拐过村道，忽然听见村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他一愣，回头望去，只见十几匹马从村口缓缓进来，打头的是个满脸戾气的汉子。
那人眼神一扫，张大牛心头一紧，赶紧低下头，挑着水匆匆往家跑。
那汉子正是魏大勇，不说话时也透着一股凶相。
这时，一个扎着大辫子、留着齐耳短发的健壮姑娘走上前，皱眉埋怨：“大勇哥，早跟你说了别走在前头，瞧把老乡吓成啥样了。”
“秀儿，我又不是故意的。”魏大勇挠挠头，一脸委屈。
秀儿瞪他一眼，心想你这模样任谁看了都心里打鼓。
别看秀儿才十九岁，却是雁县妇女部的主任，干这行已有五个年头，是个地地道道的老革命。
此时，村里不少人已被惊动，胆大的陆续围了过来。
其实不是黄沙村人胆子大，而是他们真没什么可惧怕的。
因为村子实在太穷，连土匪都不愿来抢——来了也捞不着半点油水，白跑一趟。
带队的王彦转头对秀儿说：“宣传的事就交给你了，我让小勇、小武和娟子留下帮你，行吗？”
“王参谋长放心，没问题。”秀儿干脆地答道。
“好，那我们先走一步。”王彦一扯缰绳，带着队伍拐进村旁的小路。
他知道那个大金矿就在沙河镇的黄沙村附近，具体位置却不清楚，只能一路探查过去。
一行人顺着干涸的河谷前行。
脚下的小河早已断流，地面裂开一道道口子。
马蹄踩在沙土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石原由美撇嘴道：“这地方怎么看也不像有矿的样子，怎么可能出金子？”
野口幸治附和：“地质结构根本不具备成矿条件，再往前走也是徒劳。”
唯有奈须明沉默不语，眉头紧锁。
王彦却不慌不忙，心里清楚得很：有没有矿，他自己最明白。
众人继续深入山谷，两侧山势愈发荒芜。
起初山坡上还有些稀疏草木，越往里走，便只剩裸露的风化岩和遍地黄沙。
风一起，沙粒顺着坡面哗啦啦滚落。
石原由美连忙扯下围巾捂住口鼻。
狼牙队的几人也都拉起衣领遮脸。
就在这时，一直没开口的奈须明突然激动地指向远处，声音发颤：“快看！那是黄金！”
“什么？”王彦等人本能地朝他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前方孤零零立着一座寸草不生的秃山，哪有什么金光？
石原由美疑惑道：“老师，那边只是座荒山罢了，哪来的金矿？”
“八嘎！”奈须明怒喝，“你们地理课都白上了吗？这哪里是荒山，这是典型的斑岩型金矿体！”
“斑岩型金矿？”王彦心中一动，暗想果然如此。
石原由美与野口幸治闻言脸色骤变。
奈须明情绪激昂，竟未等命令，便策马冲向前方，两个学生紧随其后。
王彦立刻招呼队员追上去。
十余人很快抵达山脚下。
眼前景象令人震撼——整片河谷两岸，遍布着泛着暗黄色光泽的岩石！
若非精通地质之人，只会当它是荒凉废土，无人问津。
但在奈须明这样的地质专家眼中，眼前这片土地却是一座罕见的巨型斑岩金矿！
“天照大神在上，这……这是何等规模的金矿！太震撼了，简直无法形容！我竟然真的找到了！”
奈须明低声呢喃着，忽然仰起头，放声大笑。
“哈哈哈，我找到了！一座真正的超级金矿！斑岩型的！”
“谁说我的研究没有出路？谁说我的推断是胡闹？看看啊，看看这片大地！”
“呜……我找到了，这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斑岩金矿……我的理论，终究是对的……”
他一边哭一边笑，情绪激动到极点，最后竟从马背上跳下，扑倒在地，用额头猛磕泥土，失声痛哭。
石原由美和野口幸治见状大惊，连忙翻身下马，急忙上前搀扶。
“这人怕是疯了吧。”孙铭望着奈须明，眼神里带着几分怜悯，转头对王彦低声道：“老王，你说这真是一座金矿？可我咋瞧着不像是那么回事呢？”
“我也吃不准。”王彦没有把话说满，顿了顿又道，“可看这老头那副模样，十有八九是真的。
说不定真是个大矿。”
“要是真有金子，咱们就得赶紧封锁这儿。”
“封锁是迟早的事，但现在不行。”王彦摇头，“眼下知道的人只有咱们狼牙小队几个，越早动静越大，反而容易走风。”
他对自己的队员有着绝对的信任。
他又补充道：“现在一锁，反倒引人注意，消息传出去就麻烦了。”
孙铭点头：“说得是，要是让鬼子听到了信儿，肯定得来抢。”
王彦接着说：“暂时不能封，但得想个办法，让黄沙村和周边村子的老百姓不敢再往这边靠近。”
孙铭摸着下巴想了想：“要不就说这地方闹邪乎？吓唬他们？”
“太假，没人会信。”王彦沉吟片刻，道，“不如说这里有毒——土里有毒，进了会瘫会死，谁敢来？”
……
由于保密严密，就连秀儿这些当地同志也只当王彦他们是顺道护送，来村里搞宣传动员罢了，压根没想到他们背地里另有图谋。
等王彦一行返回村庄时，村里的动员工作已接近尾声。
效果虽谈不上热烈，村民也不是人人踊跃，但好歹也算有了些回应。
听说只要报名参军，家里就能领五十斤红薯外加三尺粗布，当场就有十几个年轻人站出来，愿意加入捌陆军打鬼子。
其中张家九兄弟里来了八个，不过只来了老大张大牛一个人。
秀儿纳闷地问：“大牛，你那几个兄弟呢？怎么就你一个来了？”
“在家呢。”张大牛搓着手，结结巴巴地说，“让我替他们报个名。”
“为啥不来自己报？”秀儿皱眉，“非得你代劳？”
张大牛顿时满脸通红，支吾着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