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妈旋即又补充道:“我可以带你们去她住的地方,她人不一定在那,但可以碰碰运气。”
“真的嘛!”夏婧兴奋的笑起来,感激的握住大妈皱纹的手上下摇晃:“太感谢您了,感谢感谢。”
大妈尴尬的嘴角咧了咧,依旧是粗劣的嗓音说:“用的照这么激动吗?搞得像你得救似的。”
……
……
这个大妈虽然说起话来粗戾了些,但是人还蛮挺好的。路上是大妈开她的车载我们过去。
夏婧坐在副驾驶,我抱着小“年糕”,和魏语一起坐在后座。
路上,大妈一边开车一边和我们聊起了小“年糕”的母亲。
“她这个人真古怪,刚搬来的时候是个热情活泼的姑娘,我依稀记得她那是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地下储物柜门口,脸上虽然嫌弃环境简陋,但是她眼里有光,好似对未来充满了信心。”大妈嘴里还叼着牙签,说话时,那牙签跟装了震动仪一样一晃一晃的。
“起初我对这个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做事有点笨手笨脚、头脑不是很灵光,但是她的笑容经常挂在嘴边,即便是迟交房租被我骂,她也是笑盈盈的,给人的感觉很暖心。”大妈继续说道,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眼角也柔成慈祥的弧度。
夏婧问道:“那她后来是怎么生下这个孩子的呢?”
这时,大妈扬起的嘴角瞬间吃到黄连似的塌下来,悲哀的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生下来的,我记得她和几个男人同居过,持续时间都不久。长则两三个月,短则几天不到。她每经历一次关系,嘴角的幅度都会下滑几分,感情失望一遍遍抹平她的棱角。有一段时间,她不找工作也不出门,天天把自己关在家里,就连生孩子那天也没出去,还是她实在受不了才打电话给我。孩子是我给她接生的,如果没记错,那个婴儿是凸肚脐。”
我小心翼翼的翻开“年糕”的上衣,果然是凸肚脐。
“大姐,你以前当过接生婆啊。”我有点欠揍的打趣道。
大妈不悦的从中央后视镜瞪了我一眼,叫骂道:“那叫护士,你个闷怂!”
夏婧无心听我们插科打诨,面色凝重,忧伤裹挟着月色染上她的眉梢,低沉的说:“那个女人想必是个生活不得意之人。”
空气顿时安静下来,大妈长叹一口气:“郁郁不得志的年轻人我见的多了,但是像她那样颓废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她后来身体越来越臃肿,肤质越来越粗糙,很凌乱,双眼无光,乍一看还以为是快要入土的老阿姨。身上时刻散发着一种难闻的气息,那是无助的味道。”
我脑海里逐渐丰富这个画面,一个落满灰尘的皮球从高坡上滚落,她肿的没有手脚,抓不住任何支点,只能任由自己翻滚,被尖石刮破皮囊。
一个落魄的连自己都无心照顾的女人,怎么养得起一个孩子呢。但是夏婧捡到“年糕”的时候,“年糕”身上是白白净净的,看不出任何邋遢,而且小脸白白胖胖,也看不出任何挨饿的痕迹。
或许真如夏婧所料,那个女人放弃她自己,但是从没放弃过这个婴儿。她是真心在乎“年糕”,只是她已经无能为力了,不得已出此下策。
魏语听的也有些动容,眼含悲悯的看着我怀里的小“年糕”,睫毛在眼下投出破碎的阴影。魏语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小“年糕”嘤嘤的叫了两下,发出孩童含糊的纯白,笨拙的挥动小手去抓住魏语的手指。
魏语欣慰的笑了,笑着笑着,她眼角结冰的蔫下来。抿着嘴,魏语喃喃小声道:“为什么会这么命苦呢。”
是啊,为什么有的人生下来就是衣食无忧,有的人生下来陷在泥潭里?
可能就跟跳伞一样,跳到高山就能直接观望别致的风景,跳到河里就要拼命的练习游泳,跳到岩浆里就只能等死。
命运从来不平等对待每一个人,因为不平等才有差距,差距的雨水把这个世界浇溉的鲜明。
月色不常眷顾的角落,那些被夜色蛀空的角落。总有人用咸涩的泪反复擦洗世界的棱角,直到掌纹里嵌满命运的碎玻璃。
蚀刻着时代的浮雕,这个冰凉立体的世界。
车子开到一片旧小区,下车,大妈给我们带路。
我们进入一栋小区楼,这个小区楼说实话卫生不是很好,一进来就闻到一股灰尘的味道。这不像那些物业体系全面的小区,估计这里打扫楼道卫生全靠居民自觉。
“年糕”的母亲住在负一楼的储物间,与其说是负一楼,不如说是0.5楼。因为从门口进去只需要下半个台阶就来到了负一楼,转头可以看到上一层楼的楼梯底部聚集着密密麻麻的蚊子。
这些蚊子小小瘦瘦的,相互靠近的爬在掉皮的楼梯底,却又弥漫着强烈的压迫感。仿佛一道泼洒的黑影用美工刀割裂成无数的细小碎片,风轻轻一吹就会飞舞的飘散起来,带着窒息的味道。
魏语密集恐惧症犯了,正过头刻意不堪,身体下意识往我这边凑了凑。
夏婧对蚊虫的适应性还可以,脸上看不出任何的不适,只是对真相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跟在大妈后面。
大妈用些许锈蚀的铁钥匙打开左手边的大铁门,一进去黑漆麻乌一片。气息对比楼道口多了丝潮湿、发霉,差点以为这里的灰尘长菌子了。
黑暗中,眼角适应后借着窗格投下的微弱光亮才隐隐看得到一堆排列横七八竖的自行车、电瓶车、摩托车。右边是三道木门,其中一道颜色棕黄,上面抽象的布列着杂乱无章的黑色划痕和凹点,凹下去的地方甚至有点腐烂。
“这里就是那个女人住的地方。”大妈拍了拍木门,木板不牢固的咯吱脆响摩擦门框的边的生锈的铰链发出刺耳的尖锐。
“又不在!”大妈随口把牙签吐到地上,顺势啐出一口唾沫。“怎么搞的!这人。打电话不接,房租不交,连孩子也不要了。等她回来,我一定好好说她。”
夏婧察觉到不对劲的皱了皱眉,“你们有没有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嗅了嗅,好像真有股奇怪的、新奇的、更加难闻的味道从门下的那一条小缝里溢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