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心脏有点堵塞,此时钢琴的节奏加快些许,手指如同一颗颗晶莹的水珠开始跳跃,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情感冲动。琴音好似细水流来,冲刷内心深处的颤抖。
【那立在荒芜田野的稻草人,孤独且沉默。微弱心跳,不敢肆意张扬,只能在胸腔内沉闷地回响。】
这尘世的藩篱间,被恐惧、被世俗的目光所禁锢。靠近挣扎,相似风浪,不和谐的撞击。
把写给蔓草的诗埋进泥土,不敢让它肆意生长。停顿与沉默,恰似我在无人处的叹息,未曾出口的情话,在心中反复咀嚼,直至苦涩满溢。害怕打破这微妙的平衡,却又在无数个夜晚被思念啃噬,这种内心的冲突如同汹涌的潮水,在平静的表象下澎湃不息。
【荆棘少女心想:他为何这么安谧,手指的动摇,分明是对太阳不忠的纠结。】
每一次旋律的攀升,都像是想要冲破束缚的呐喊,却又被无形的手死死拽回。爱欲与理智在灵魂的战场上短兵相接,鲜血淋漓。
【稻草人如何救自己,他想不明白,也无暇去想。】
突然,少女迈开脚步,荆棘疯狂生长。稻草人害怕这汹涌而来的,会将彼此都刺得遍体鳞伤,目光却无法从少女身上移开。
此时,乐曲来到高潮部分。我的手指如狂风骤雨般倾泻而下,小提琴的弦也高亢而激昂。尖锐的音色将我彻底淹没,绝望如同浓重的黑夜,将我紧紧包裹。
【荆棘少女:这爱如烈火,要将我燃尽,可我却不想停歇。】
她的心中满是矛盾,荆棘不顾一切地奔向稻草人。狂风席卷而来,少女的荆棘围着稻草人螺旋上升,缠住他。
我不能呼吸,快要窒息。
【痛吗?】
我摇摇头,表面上看,已经缠在一起,可是皮肤之间留有空隙。那锋利的刺,再往前一步,都会通入骨里。
【因为你没有打从心底接受,所以她走不进你心里。】
适可而止!
荆棘停下脚步,锋芒的刺低落。压抑,是这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底色。在黑暗的深渊中徘徊,绝望如影随形。爱恋如同风中残烛,在冷风中摇曳不定。
【你的眼神在摇曳。】
那是戏谑的风,扰的我不得安宁。
【你害怕万劫不复。】
是我没这个福。
【她:送给你。】
一朵玫瑰,荆棘之上怎么会长出玫瑰。一朵鲜红的玫瑰真实的生长在她的嘴唇,展现在我眼前。
【吃下玫瑰,在阳光来临之前。】
我不能吃。
【为什么不能吃?】
这朵玫瑰不属于我。
【可是她专门开在你的面前。】
她这是冲动。
【你们彼此挨的很近。】
这都是借口。
【不在乎是你最完美的犯罪。】
我是守法公民。
【你怎么确定你不希冀长绵的厮守?】
我如何确定?
【一个吻来证实。】
一个吻……
我思考着,犹豫着。
缝隙间,又似有一丝微光在闪烁。如同在无尽黑暗中对救赎的渴望,盼望着有一双温柔的手,能将这破碎的灵魂拾起,缝合那流血的伤口。
可这时太阳升起,荆棘枯味。她已经凋零,零落在冰冷的土地。
为时已晚,我恍惚了好几轮四季,干燥的喉咙吐不出一句爱意。
钢琴与小提琴的声音逐渐缓和下来,像是喘息,又像是纠葛后的沉沦。一切朦胧的意志都清晰起来,我带着凉意,看着地上消失不见的她,那蔫黄的荆条哪里有刺?
微风拂过,穿透我的心脏,荒诞可笑的自嘲伴随蒸发的朝露爬上我的头顶。这充满暖味的时分,停止摇曳的指甲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
……
曲终,手指按下的最后一个键还在挣扎。余音绕梁,这悠扬的音符好若一阵丝绵的风,飘忽忽,流转许久。
直到再没了声音,台下的观众纷纷鼓起热烈的掌声。我方才睁开眼睛,头上冒出些许冷汗,心脏不歇的悸动,暗示我刚才感受到的幻境来自我的内心。
我是稻草人……那么,荆棘少女玫瑰……是谁……
我没有安全感的看向燕俊成,他的弓弦还搭在琴上,面色忧容,似乎有心事。
演奏结束,酒吧老板一边鼓掌一边上来赞扬燕俊成。台下也有很多人窃窃私语,说那个拉小提琴的真帅,又帅又有才华。我反而被晾在一边,无人问津。
燕俊成笑容以对,对每一位支持他的听众点头示意,然后掏出车钥匙扔给我。
“姜言,你去把钢琴放回后备箱。”
“哦”
我接过车钥匙,抬着电子钢琴一步一步走下台。
路过每一桌,或许会有人回头看我,但也就停留那么几秒,之后又会转回去,欣赏燕俊成的才华与美貌。
我突然想发笑,没有一丁点自我满足的笑感。说不清这突如其来的悲凉是从哪来的,仿佛真的做了一场比现实还要真切的梦。而梦里的稻草人和现实的我一样卑微、弱小、无能,捧不起玫瑰。
也对,我本来就是个假的钢琴师,无人关心其实是对我的保护,这样我才不会受困扰。
我怀着沉重的心情来到外面,车就停在路边,我打开后备箱,小心翼翼的将钢琴放进去,再恰到好处的力度合上。
这里的晚上昼夜温差较大,但也不低。也许是我身上出了太多汗,夜风吹在我身上凉飕飕的,顿起鸡皮疙瘩。
忍住感觉,经过这条路的车来鸣一片撕扯的笛音,扭曲我本就模糊不清的视野。我望着远方城市的光色,陷入一段不是滋味的委靡。
只是“弹”个琴,情绪怎么会这么大变化?从那首曲子里,我感受到压抑、克制、欲言又止、节奏的时缓时急、内心的纠结。这一切真实的感受,好似幻境中纷飞的飘雪,撕碎、绵长。
稻草人、荆棘、玫瑰……
头好痛!
我难受的想回到酒吧再点杯果汁,却发现燕俊成在和一个金发美女谈笑风生。其他人也是,喝酒的喝酒,闲聊的闲聊,仿佛我的离开与存在是可有可无。刹那间觉得里面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地。
身影单薄如一只老鼠,我失魂落魄的沿着酒吧旁边的小道绕过去,坐在后门的台阶上。口袋里没有棒棒糖,周围也没有什么干净卫生的可嚼之物,只能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对着阴沉沉的空地叹气,一个人仰望不属于我的月亮肆意挥洒银辉,无一处落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