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夜袭黑风口夺粮,利刃出鞘再显威
(一)
暮色像块浸透墨汁的破布,沉沉压在黑风口的山梁上。李明远趴在北坡的灌木丛里,嘴里叼着根草茎,野草的涩味混着夜风里的尘土,呛得他喉咙发紧。身下的石头硌着后背的伤疤,疼得他额头冒汗,却死死盯着远处三个黑黢黢的炮楼——那里就是鬼子的粮仓所在地。
“连长,都准备好了。”二柱子猫着腰凑过来,手里的九九式轻机枪裹着黑布,枪管上还缠着几根干草,“张猛带步枪组摸到西炮楼底下了,赵铁匠的‘土炸药’也埋好了,就等您下令。”
李明远往山下指了指。月光下,沟底的铁丝网泛着冷光,三个炮楼呈品字形立在山腰,每座炮楼的射击口都透着昏黄的灯光,隐约能看见机枪的轮廓。根据少佐笔记本上的标注,粮仓就在中炮楼底层,由一个小队的鬼子看守,东西两座炮楼各有一个班,负责警戒。
“记住分工。”李明远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张猛先解决西炮楼的哨兵,用消音弩——别用枪,惊动了中炮楼就麻烦了。”他从怀里掏出个铁皮哨子,“我吹第一声哨,炸西炮楼的楼梯;吹第二声,二柱子你用机枪压制东炮楼;吹第三声,所有人冲中炮楼,动作要快,五分钟内必须控制粮仓!”
二柱子点头时,怀里的手榴弹木柄硌了肋骨,他龇牙咧嘴地揉了揉:“放心吧连长,保证误不了。赵铁匠说他的土炸药掺了硫磺,一炸就冒黄烟,能把鬼子呛得睁不开眼。”
李明远看向队伍里的新兵小王,那孩子正攥着破甲棍发抖,手心的汗把棍身的布条都浸湿了。“别怕。”他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跟着老兵冲,看见穿黄皮的就用棍捅,记住瞄准肚子——那儿软,好发力。”
小王咬着牙点头,喉咙里“嗯”了一声,眼里的光却比刚才亮了些。
(二)
亥时的梆子声刚从远处的村子传来,西炮楼的灯光突然晃了晃。李明远知道,是张猛得手了。他捏紧铁皮哨子,看见西炮楼的哨兵像段木头似的从射击口栽下来,“咚”地砸在沟底的铁丝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嘘——”第一声哨音划破夜空,短促而尖锐。
几乎同时,西炮楼底层传来“轰隆”一声闷响,黄烟裹着火星从窗口喷出来,紧接着是鬼子的惨叫声。李明远知道,楼梯被炸塌了——赵铁匠的土炸药果然够劲。
“嘘——嘘——”第二声哨音响起,比刚才长了些。
二柱子的九九式轻机枪突然开火,“哒哒哒”的枪声在山谷里回荡,子弹像条火鞭,狠狠抽向东炮楼的射击口。东炮楼的机枪刚响了两声就哑了,想必是被压制住了。
“嘘——嘘——嘘——”第三声哨音急促而响亮。
“冲!”李明远率先从灌木丛里跃出,三八步枪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着冷光。身后的队员们跟着冲锋,老套筒的枪栓拉动声、破甲棍划破空气的锐响、压低的喊杀声混在一起,像股黑潮往中炮楼涌去。
中炮楼的鬼子显然被惊动了,射击口突然喷出火舌,歪把子机枪的子弹“嗖嗖”地扫过来。李明远赶紧往旁边的巨石后一滚,子弹打在石头上,迸出的火星溅在他脸上,烫得生疼。
“扔手榴弹!”他吼了一声,摸出颗九七式手榴弹,拉掉引信,在手里数了三秒,猛地扔向中炮楼的射击口。
“轰隆!”手榴弹在二楼炸开,机枪顿时哑了。队员们趁势冲到炮楼门口,张猛一脚踹开木门,率先冲了进去,三八步枪的刺刀瞬间捅进一个鬼子的胸膛。
李明远跟着冲进底层,刺鼻的火药味里混着粮食的麦香——果然是粮仓!十几个鬼子正慌慌张张地往步枪里装子弹,有的还在系绑腿,显然没料到会被偷袭。
“杀!”他举枪瞄准最近的鬼子,扣动扳机。子弹从对方的太阳穴穿过去,红白色的浆液溅在堆成小山的粮袋上,像给雪白的面粉撒了把血。
一个鬼子举着刺刀扑过来,李明远侧身躲开,同时步枪前送,刺刀精准地刺入对方的小腹。他手腕一旋,拔出刺刀时,那鬼子捂着肚子蹲下去,嘴里“嗬嗬”地冒血泡。
(三)
中炮楼里的厮杀比预想中更激烈。鬼子虽然慌乱,却比白天遇到的那队更凶悍,有两个鬼子竟然抱着炸药包想同归于尽,被老兵用枪托砸烂了脑袋。
李明远刚解决完一个鬼子,就听见身后传来小王的惨叫。他回头一看,只见个满脸是血的鬼子正举着军刀劈向小王,小王举着破甲棍死死格挡,却被对方压得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李明远举枪就射,子弹却卡壳了——刚才冲锋时进了沙子。他骂了句,干脆扔掉步枪,从腰间拔出南部十四式手枪,这是从戴眼镜的少佐身上缴获的,枪身小巧,适合近战。
“砰!”子弹打在鬼子的肩膀上,那鬼子踉跄了一下,军刀却没停。李明远一个箭步冲上去,手枪柄狠狠砸在鬼子的后脑勺上,对方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没事吧?”他扶起小王,见孩子的胳膊被刀划了道口子,血正往外套渗。
“俺没事!”小王抹了把脸,脸上的血和泪混在一起,“连长,俺捅死一个!”他举着破甲棍,棍尖还滴着血,眼里的光亮得吓人。
李明远刚想夸他两句,突然听见楼上传来“哐当”一声——是机枪的声音!他抬头一看,只见二楼的射击口又喷出火舌,子弹正往底层扫来,几个正在搬粮袋的队员瞬间倒在血泊里。
“楼上还有鬼子!”张猛吼着,举枪往楼梯口射击。
李明远往粮袋后一躲,看见楼梯口露出个钢盔。他摸出最后一颗手榴弹,拉掉引信,顺着楼梯往上扔。“轰隆”一声,楼上的机枪停了,紧接着传来滚下来的声音——是鬼子的尸体。
(四)
控制中炮楼只用了四分钟,比预想中还快。队员们开始往带来的麻袋里装粮食,小麦、小米、还有几袋白糖——都是硬通货,能换不少子弹。二柱子带着人守在门口,警惕地盯着东西炮楼的方向,九九式轻机枪的枪口始终对着黑暗。
“连长,东炮楼没动静了,要不要去看看?”张猛扛着步枪走过来,枪身还在冒烟。
李明远往窗外看,东炮楼的灯光已经灭了,想必是被二柱子的机枪压制得不敢露头。“不用。”他往麻袋里塞了包白糖,“咱的目的是粮食,别节外生枝。让赵铁匠在中炮楼门口埋两颗地雷,防止鬼子追出来。”
正说着,沟底突然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像是有人在拆铁丝网。李明远心里一紧,往射击口一看,只见十几个鬼子正举着刺刀往这边冲,领头的是个少佐,举着军刀在后面督战——想必是从东炮楼绕过来的。
“二柱子!打!”李明远吼道。
九九式轻机枪再次开火,火舌舔向沟底的鬼子。冲在前面的几个瞬间被扫倒,后面的赶紧往旁边的石头后躲,却被张猛他们的步枪一个个点名。
那少佐见状,竟举着军刀亲自冲锋,嘴里还喊着听不懂的日语。李明远举起步枪,瞄准他的胸口扣动扳机——“砰!”少佐应声倒地,军刀“哐当”掉在地上。
剩下的鬼子见状,顿时没了斗志,转身就往回跑。二柱子的机枪追着扫了一阵,又放倒了几个,才停了火。
(五)
寅时的月光开始发淡,队员们扛着粮袋往回撤,每个人的肩膀都压得通红。李明远走在最后,手里拎着缴获的歪把子机枪,枪身上还沾着鬼子的血。
路过西炮楼时,他往里面看了眼,黄烟还没散尽,楼梯的废墟里露出几截断腿,血腥味混着硫磺味,呛得人直皱眉。赵铁匠正在往门口埋地雷,见他过来,咧嘴笑了:“连长,这雷一踩就炸,保证让追来的鬼子有来无回。”
李明远点点头,目光落在沟底的铁丝网上,那里还挂着西炮楼哨兵的尸体,像件破衣服在风里晃。他别过头,往队伍前面走,看见小王正扛着半袋小麦,脚步虽然踉跄,却走得很稳。
“累不?”他问。
小王摇摇头,喘着气说:“不累!俺娘要是知道俺扛回这么多粮食,肯定高兴!”他顿了顿,突然小声问,“连长,俺刚才杀人的时候,手不抖了。”
李明远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他知道,这孩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看见血就发晕的新兵了,黑风口的夜,让他成了真正的战士。
(六)
回到南关时,天已经蒙蒙亮了。百姓们早就等在村口,见队伍扛着粮袋回来,顿时爆发出欢呼。张婶拉着小王的手,眼泪直流:“好孩子,你爹要是活着,肯定为你骄傲!”
李明远把粮袋交给周镇长,让他按各家人口分配。自己则往废药铺走,后背的伤疤疼得钻心,眼皮也沉得像灌了铅。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小石头举着短铳在站岗,眼睛熬得通红,显然等了一夜。
“李叔!”小石头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烤红薯,“张婶给您留的,热乎着呢。”
李明远接过红薯,烫得赶紧换手,心里却暖烘烘的。他往药铺里看,王医生正在给伤员包扎,二柱子正和张猛清点缴获的武器——又多了两挺歪把子机枪,三十多支三八步枪,子弹装了满满五个麻袋。
赵铁匠蹲在墙角,正用缴获的铁轨锻打新的破甲棍,火星溅在他缺了两根手指的左手上,他却浑然不觉,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
李明远咬了口红薯,甜丝丝的味道在嘴里化开。他看向黑风口的方向,那里的炮楼已经被远远抛在身后,像三个破败的坟头。
“这只是开始。”他对自己说,又像是对那些牺牲的弟兄说。
阳光从药铺的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亮堂堂的光斑。李明远知道,只要手里有枪,有粮食,有这些不怕死的弟兄,就没有打不赢的仗。他摸出怀里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枪身还带着昨夜的余温,像条沉睡的龙,等待着下一次出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