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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关废药铺的后院里,晨光透过老槐树的枝桠,在地上织出斑驳的网。李明远拄着拐杖站在院中,看着眼前三十多个游击队员列成的队伍,目光扫过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此前的锄头、扁担,而是清一色的“家伙什”:前排的老兵扛着缴获的三八步枪,枪身锃亮,刺刀闪着寒光;后排的新兵握着老套筒,虽然枪身带着锈迹,却被擦得干干净净;还有人腰间别着日军的南部十四式手枪,或是拎着沉甸甸的铁棍,棍身缠着防滑的布条,顶端焊着磨尖的铁轨碎片。

“都举起来让我看看!”李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哗啦”一声,三十多件武器同时举起,步枪的木托撞在肩头的闷响、铁棍划过空气的风声、手枪保险扣动的轻响交织在一起,竟有了几分正规军的气势。

“赵铁匠!”李明远喊了一声。

背着风箱的赵铁匠从墙角应声走出,左手虽缺了两根手指,抡起锤子来却依旧稳健:“李连长!”

“新打的刺刀怎么样了?”

赵铁匠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的铁砧,上面摆着十多把刺刀——都是用日军炮楼拆下来的铁轨锻打而成,刃口磨得锋利,根部焊着能卡进老套筒枪管的卡扣。“您瞧!”他拿起一把,往旁边的粗木柱上一划,木屑瞬间飞溅,留下道深痕,“硬度够,比鬼子的制式刺刀还沉半两,捅进去够他们受的!”

李明远接过刺刀,掂量了掂,又试了试卡扣的松紧,满意地点点头:“不错。新兵每人配一把,老套筒上刺刀,近战远射都能用。”他转向队伍,目光落在扛着三八步枪的老兵身上,“三八大盖的射程远,交给枪法准的弟兄,负责远程压制。老套筒机动性强,跟我冲前锋。”

“是!”队伍里响起齐声的应答,震得槐树叶簌簌落下。

站在队尾的小石头举着把缴获的日军军刺,刃长尺余,是上次黑风口战斗中从佐藤卫兵身上搜来的。他踮着脚往前凑,想让李明远看看自己磨得发亮的刃口,却被身旁的二柱子按住肩膀:“别捣乱,听连长说话。”二柱子现在扛着把九九式轻机枪,是从鬼子运输队抢的,虽然子弹不多,却成了队里的“重武器”。

李明远早就瞥见了小石头,嘴角微微扬起:“小石头,出列。”

小石头一愣,赶紧跑出队伍,双手捧着军刺敬了个不标准的礼:“到!”

“这把刺刀太短,不适合你。”李明远从墙角拿起一把短铳——枪管截短了半尺,便于在巷战中挥舞,枪身缠着浸过桐油的布条,“赵铁匠改的‘短火铳’,装霰弹,近距离一轰一片,你带着防身。”

小石头接过短铳,沉甸甸的手感让他眼睛发亮,用力点头:“谢谢李叔!”

“别光顾着乐。”李明远板起脸,“下午跟着王医生学包扎,战场上不光要会打,还得会救。”他顿了顿,声音放缓,“你爹牺牲前跟我说,让你多认点字,别跟他似的当‘睁眼瞎’。晚上去我屋里,我教你写‘冲锋’两个字。”

小石头的眼圈红了,攥着短铳的手紧了紧:“嗯!”

(二)

午后的阳光渐渐毒辣起来,南关外的训练场尘土飞扬。李明远背着手站在土坡上,看着队员们进行刺杀训练——这是他从主力部队学来的法子,三人一组,一人持步枪突刺,两人用藤牌格挡,喊杀声震得远处的麻雀都飞了起来。

“刺!”前排的老兵张猛一声暴喝,三八步枪的刺刀带着风声直刺向藤牌,“铛”的一声脆响,藤牌被刺得凹陷下去,持牌的新兵被震得后退两步。张猛顺势转动枪身,刺刀在藤牌上划出半圈,逼得对方连连后撤,正是日军刺杀术里的“旋刺”。

“不对!”李明远突然喊停,拄着拐杖走下土坡,“鬼子的旋刺是借枪身转动卸力,咱得反着来。”他接过张猛的步枪,手腕一翻,刺刀不是向外旋,而是猛地向内收,枪托顺势往前一顶,“看见没?”刺刀擦着藤牌边缘划过,枪托正中持牌人的胸口,“咱不跟他比花活,要的是快、准、狠,一刺就得见血。”

他示范着刺出三枪,每一次出枪都带着破风的锐响,刺刀精准地戳在藤牌上画的红圈里,力道之大,竟让持牌的队员闷哼出声。“记住,面对鬼子的刺刀,别躲!”李明远的声音在训练场回荡,“你退一步,他就进一尺。咱的优势在灵活,脚下要像扎根似的,枪身要稳,瞄准了他的胸口或小腹——那儿没有骨头挡着,一刺到底!”

队员们看得热血沸腾,纷纷模仿着练习,枪身碰撞藤牌的脆响、脚步碾过尘土的闷响、此起彼伏的喊杀声混在一起,竟有了股肃杀之气。

赵铁匠蹲在训练场边,往刺刀的卡扣里抹黄油,见李明远走过来,递给他块粗布:“连长,您后背的伤还没好,别太使劲。”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棚子,“俺把新打的铁棍都码那儿了,您要不要过目?”

棚子下果然堆着二十多根铁棍,都是用铁轨锻打的,一头磨成锥形,另一头焊着横向的握把,像极了缩小版的铁矛。“这叫‘破甲棍’,”赵铁匠拿起一根,往旁边的石头上一戳,火星四溅,“鬼子的钢盔一戳一个洞,就算穿了防弹衣,这力道也能震得他吐血。”

李明远接过破甲棍,掂了掂分量,又试了试挥砍的手感:“给新兵配这个,比老套筒容易上手。”他看向远处的岗哨,那里升起了三长两短的炊烟——这是岗哨的暗号,意味着发现小规模的鬼子队伍。

“准备战斗。”李明远把破甲棍扔给旁边的新兵,接过张猛递来的三八步枪,熟练地拉开枪栓,检查子弹,“岗哨说有一小队鬼子,大概二十人,带着两挺轻机枪,正往南关这边来。”

他快步走到训练场中央,队员们立刻围了过来,眼里没有丝毫慌乱——经过这些天的训练,他们早已不是当初那批只会抡锄头的百姓。“张猛带五个步枪手,去东边的土窑制高点,负责压制鬼子的机枪。”李明远的手指在地图上点出位置,“二柱子带轻机枪组,隐蔽在西边的断墙后,等鬼子进入开阔地再开火。”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拿着短铳的小石头身上:“你跟着王医生,守在北边的药铺,把伤员往地窖里转移,别乱跑。”

小石头急了:“李叔,我也想参战!”

“听话。”李明远按住他的肩膀,眼神严肃,“你的任务比冲上去更重要。战场上少一个伤员,咱就多一分胜算,懂吗?”

小石头咬着唇点头,攥紧了手里的短铳:“那……你们小心点。”

(三)

日军的脚步声在午后的土路上响起时,李明远正趴在麦田的田埂后,手里的三八步枪架在捆好的麦秸上,枪口瞄准着三百米外的路口。他的呼吸放得极缓,后背的伤疤被汗水浸得发疼,却丝毫不敢动——三八大盖的射程虽远,但必须稳住枪身才能保证准度。

路口的灌木丛晃动了两下,露出日军的钢盔,紧接着是两挺歪把子轻机枪被架在石头上,机枪手正往弹斗里装弹匣。二十个鬼子呈扇形散开,端着步枪小心翼翼地往前推进,靴底碾过石子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帮孙子倒是谨慎。”身旁的张猛低声骂了句,他的步枪也早已瞄准了机枪手,“连长,打不打?”

“等他们再往前走五十米。”李明远的视线紧紧锁着日军的指挥官——一个戴着眼镜的少佐,正拿着望远镜观察四周,“先打掉他们的头。”

日军渐渐走进开阔地,离东边的土窑和西边的断墙越来越近。那少佐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举手示意暂停,嘴里喊着什么。李明远知道不能再等,猛地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麦田里回荡,那戴眼镜的少佐应声倒地,望远镜摔在地上滚出老远。

几乎同时,东边土窑传来张猛他们的齐射声,两个机枪手瞬间被撂倒。西边的断墙后,二柱子的九九式轻机枪“哒哒哒”地响起,子弹在日军队伍里撕开一道口子,惨叫声此起彼伏。

“冲!”李明远喊了一声,率先从田埂后跃出,三八步枪的刺刀已经上好,枪身平端,脚步如飞。身后的队员们跟着冲锋,老套筒的枪声、破甲棍划破空气的锐响、队员们的喊杀声混在一起,像股汹涌的潮水。

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冲锋打乱了阵脚,没了指挥官,又被东西两侧的火力压制,顿时慌了神。有个鬼子举枪想瞄准李明远,却被他侧身躲开,同时步枪前送,刺刀精准地刺入对方的小腹。李明远手腕一旋,拔出刺刀时带起一串血花,动作干脆利落,正是他教给队员们的“直刺快拔”。

“砰!”侧面突然响起枪声,一颗子弹擦着李明远的胳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他猛地转身,看见个躲在树后的鬼子正往步枪里装子弹,当即举枪射击,子弹从对方的眉心穿过,红白色的浆液溅在树干上。

“连长小心!”张猛的喊声刚落,一挺被鬼子重新架起的歪把子机枪就扫了过来。李明远赶紧翻滚到土坡后,子弹“嗖嗖”地打在坡上,溅起无数尘土。他探出头,看见二柱子的轻机枪正对着那挺歪把子猛扫,逼得鬼子机枪手缩在石头后不敢露头。

“扔手榴弹!”李明远摸出颗缴获的九七式手榴弹,拉掉引信,在手里数了两秒,猛地扔向石头后。“轰隆”一声,机枪顿时哑了火。

队员们趁势冲锋,老套筒的枪声密集响起,破甲棍砸在鬼子钢盔上的闷响不绝于耳。有个鬼子举着刺刀冲过来,被新兵小王一棍砸中手腕,刺刀脱手飞出,紧接着小王的破甲棍顺势捅出,锥形的顶端直接刺穿了对方的喉咙。小王虽吓得脸发白,却死死攥着铁棍不松手——这是他第一次杀人。

李明远看得清楚,大声喊道:“好样的!就是这样!”他自己则端着步枪,不断变换位置,每一次射击都能放倒一个鬼子,刺刀出鞘时更是毫不拖泥带水,很快就把剩下的几个鬼子逼到了绝境。

(四)

战斗结束得比预想中快,不到半个时辰,二十个鬼子就被悉数歼灭。队员们累得拄着枪喘气,脸上、身上溅满了血,却没人叫苦,眼里都闪着兴奋的光——这是他们用正规武器打赢的第一仗,没有锄头扁担,全凭枪和刀,打得干净利落。

张猛扛着步枪走过来,枪管还在冒烟:“连长,清点完了,除了被打死的,还抓了两个活的。”他指了指被反绑在树下的两个鬼子,其中一个腿被打断了,正疼得哼哼,另一个则低着头,浑身发抖。

李明远走到俘虏面前,用脚尖挑起那个发抖的鬼子的下巴:“会说中文?”

那鬼子赶紧点头,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会、会一点……我是、是被抓来当兵的,不是自愿的……”

“少废话。”李明远的眼神冷了下来,“黑风口的鬼子还有多少弹药?粮仓在哪?”

鬼子支支吾吾地不敢说,被旁边断腿的鬼子用日语骂了句,顿时缩了缩脖子。李明远没再问,转头对二柱子说:“把断腿的拖去给王医生看看,留着还有用。这个……”他看了眼发抖的鬼子,“让他去给黑风口的鬼子捎个信,就说南关不养闲人,想要人,用五十发子弹和十箱罐头来换。”

二柱子咧嘴笑了:“连长这招高!既得好处又能探虚实!”

李明远没接话,走到被打死的日军少佐尸体旁,从他怀里摸出个笔记本,上面记着密密麻麻的日文。他翻到最后一页,眼睛亮了——上面画着黑风口的布防图,粮仓的位置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还标着“三月十五补给”。

“看来不用等他们送罐头了。”李明远把笔记本递给懂日文的通信员,“通知下去,准备干粮和水,今晚就去黑风口‘借粮’。”

夕阳西下时,队员们正在打扫战场,收集日军的武器弹药。三八步枪又多了五把,歪把子轻机枪捡了一挺能用的,子弹足足装了两个麻袋。赵铁匠蹲在尸体旁,正用撬棍把鬼子钢盔上的铁钉撬下来:“这铁能回炉,打刺刀正好。”

小石头跑过来,手里捧着个日军的水壶,里面还剩半壶水:“李叔,您喝点水。”他看着满地的武器,眼睛亮晶晶的,“咱赢了!用枪赢的!”

李明远接过水壶喝了口,水带着股铁锈味,却让他觉得浑身舒畅。他看向远处的黑风口,那里的炮楼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个蛰伏的野兽。

“这只是开始。”他拍了拍小石头的头,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等咱有了足够的枪和子弹,就把鬼子彻底赶出这片土地。到时候,你就能在真正的学堂里认字,再也不用躲在地窖里了。”

晚风拂过麦田,带着麦香和淡淡的血腥味。队员们的笑声、武器碰撞的脆响、赵铁匠敲打钢盔的叮当声交织在一起,在南关的上空盘旋,像一首刚刚奏响的战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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