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州的根基在汗水与铁血中悄然夯实,但朱重八与田娃的目光,早已投向了更西方的烟雨楼台。太平府(今安徽当涂),这座控遏长江上游、屏障集庆(南京)的重镇,成了他们西进道路上必须拔除的钉子。
太平守将非是庸才,乃元廷悍将八思尔不花,其人骁勇,且麾下有水陆兵马近万,倚仗采石矶天险,扼守江防,与和州遥遥相对。
“八思尔不花,莽夫尔,然采石矶天险,易守难攻。”帅府内,徐达指着沙盘上那道突出的江矶,语气凝重。上次渡江,他们是奇袭牛渚矶得手,而这一次,面对早有防备的采石矶,奇袭难奏效。
汤和嚷嚷道:“怕他个鸟!咱们现在兵强马壮,还有田参军弄的新家伙(指碗口铳),直接轰他娘的!”
朱重八没有表态,看向一旁沉默不语的田娃:“田娃,你的意思呢?”
田娃(陈远)凝视着沙盘,脑海中飞速掠过历史上朱元璋取太平的记载,并结合当前实际进行推演。
“强攻采石矶,正中八思尔不花下怀,即便能下,亦伤亡惨重,得不偿失。”田娃缓缓开口,手指从采石矶移开,点向其上游一处江面稍宽、水流相对和缓的区域,“八思尔不花注意力尽在采石矶,其上游防备必然松懈。我军可再行声东击西之策。”
他详细阐述计划:“派一部兵马,大张旗鼓,于采石矶对岸佯动,打造舟船,摆出强攻架势,将八思尔不花主力牢牢钉在采石矶。同时,我军主力水师,携精锐步卒,趁夜色溯江而上,从此处隐蔽渡江!登陆后,不与其水师纠缠,直插太平府城!只要速度够快,在八思尔不花回援之前拿下太平城,则其水师不战自溃!”
“又是声东击西?八思尔不花能上当吗?”汤和有些疑虑。
“正因其吃过亏,才更易疑神疑鬼。”田娃笃定道,“我军佯动必须逼真,可多设旌旗,日夜鼓噪,甚至用空船载草人往来。同时,严密封锁消息,确保主力行动隐秘。”
朱重八沉吟片刻,眼中厉色一闪:“风险虽有,但值得一搏!就依田娃之策!徐达!”
“末将在!”
“命你率两千人马,负责采石矶佯动,声势越大越好!”
“是!”
“汤和!”
“末将在!”
“命你统领水师主力及步卒五千,三日后的子时,自此地上游渡江!登陆后,不惜一切代价,直扑太平城!”
“得令!”汤和摩拳擦掌。
“田娃,”朱重八最后看向他最重要的谋士,“你随汤和部行动,临机决断,统筹全局!此战,关乎我军能否打开西进通道,许胜不许败!”
“属下明白!”田娃肃然领命。
三日后,夜幕低垂,江风猎猎。采石矶对岸,徐达部营火通明,战鼓号角此起彼伏,无数舟船黑影在江边晃动,俨然一副即将发起总攻的态势。矶上的八思尔不花果然被吸引,下令各部严阵以待,目光死死盯住对岸的“主力”。
而与此同时,在上游数十里外,汤和与田娃率领的主力船队,偃旗息鼓,借着微弱的月光和江雾掩护,如同暗流般悄然溯江而上。船上将士屏息凝神,只有船桨破水的轻微哗哗声。
田娃站在船头,感受着江风的寒意,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和距离。他再次检查了随船携带的几门轻便碗口铳和大量火箭,这些将是攻城时的利器。
必须快!必须在八思尔不花反应过来之前,兵临太平城下! 陈远在心中告诫自己。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船队终于抵达预定登陆点。这里果然守备空虚,只有零星哨卡,很快被先锋部队清除。
“登岸!整队!目标太平城,急行军!”汤和压低声音,厉声下令。
五千精锐如同下山的猛虎,迅速登陆集结,而后不顾疲惫,沿着田娃早已侦查好的小路,向着太平城方向狂奔!
天色微明时,太平城那并不算特别高大的轮廓已然在望。城头的守军显然没有料到敌人会从背后杀来,惊慌失措地敲响了警钟。
“不要停!直接攻城!架云梯!”汤和怒吼着,一马当先。
“火铳队!上前!压制城头!”田娃同时下令。
数十名经过严格训练的火铳手迅速前出,在弓箭手掩护下,向城头倾泻出密集的弹丸!虽然准头欠佳,但巨大的声响和硝烟,以及偶尔击中目标造成的惨叫声,极大地震慑了守军!与此同时,改良后的重型火箭也被点燃,拖着火舌呼啸着砸向城楼和垛口,引发阵阵混乱和火灾!
太平守军何曾见过这等阵仗?在火器与悍勇步卒的联合猛攻下,城防迅速动摇。
“轰开城门!”田娃指向那扇包铁的木质城门。
几门碗口铳被推上前,装填,瞄准——
“轰!”“轰!”
几声巨响,木屑纷飞,城门剧烈晃动,出现了裂痕!
“再来!集中轰击一点!”
又是一轮齐射!城门终于不堪重负,在一阵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中,被轰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城门破了!杀进去!”汤和眼见时机已到,挥舞着长刀,身先士卒地从破口处冲了进去!身后士兵如同潮水般涌入!
城内守军见城门已破,主将又不在(八思尔不花还在采石矶),顿时士气崩溃,纷纷弃械投降或有组织地溃逃。
当八思尔不花接到急报,仓皇从采石矶回师时,太平城的城头上,已经插满了振武营的黑色战旗。
望着紧闭的太平城门和城头严阵以待的敌军,八思尔不花知道大势已去,只得仰天长叹,收拾残兵,退往集庆方向。
太平府,易主!
捷报传回和州,朱重八大喜过望,亲自赶来太平,与田娃、汤和会师。
站在太平城头,西望集庆,朱重八心潮澎湃。拿下太平,不仅获得了西进的重要跳板,更缴获了大量船只粮草,降卒数千,实力再次暴涨。
“田娃,此战你又立奇功!火器之威,竟至于斯!”朱重八看着那几门立功的碗口铳,眼中异彩连连。
“利器虽好,还需善用之人。”田娃谦逊道,“重八哥,太平已下,集庆门户洞开。然集庆乃元廷重镇,城高池深,守军数万,强攻绝非上策。”
“你的意思是?”
“当效法取和州之策,困之、扰之、分化之!”田娃目光深邃,“集庆守军虽众,但成分复杂,有蒙古、色目、汉军,彼此猜忌。元廷内部,脱脱与哈麻等人争权夺利,后方不稳。我军可外筑营垒,长期围困,断其粮道,内遣细作,散布流言,离间其将。待其内乱生变,士气溃散,再雷霆一击,则可事半功倍!”
朱重八听得连连点头,用力拍了拍田娃的肩膀:“好!就按你说的办!这集庆,老子要定了!”
潜龙的锋芒,直指龙蟠虎踞之地!一场更为宏大、也更为残酷的集庆争夺战,即将在这江南烟雨中,缓缓拉开大幕。而田娃的名字,也必将随着这场决定未来帝国命运的战役,响彻大江南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