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法师塔预备班宿舍里,艾拉用母亲莉娅制作的“小夜灯”无声地化解了一场潜在的舍友炫耀危机,建立起一种微妙的平衡。而在另一边的狮鹫骑士分院,“幼狮精英班”的埃文,则与他新来的室友芬恩,正以一种更直接、更热烈的方式,构建着他们的友谊。
狮鹫骑士分院的课程安排紧凑而充实,上午通常是理论课与基础体能,下午则是雷打不动的实战训练与战技学习。这对于精力旺盛的埃文来说,下午的时光如同鱼儿入水,畅快淋漓;而上午的理论部分,则依旧是他需要努力翻越的一座小山。
这天上午,是《罗兰王国军事地理与战略要冲》课。留着络腮胡、声音洪亮的马尔科姆导师正在讲解王国北部,也就是温斯顿领周边山脉的防御体系。
“……因此,黑石峡谷、霜狼隘口、鹰嘴崖,这三个点构成了我们北境防线最初的三角支撑。任何一方遇袭,另外两处都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形成夹击或阻截之势……” 马尔科姆导师用教鞭指着墙上的巨幅军事地图,声音在教室里回荡。
埃文坐在下面,冰蓝色的眼睛努力跟随着导师的教鞭,眉头微微蹙起。地图上的线条、符号、标注密密麻麻,导师口中的“战略纵深”、“后勤补给线”、“预备队投放效率”等词汇,像是一团团模糊的云絮,让他有些抓不住重点。他能理解“这里很重要,要守住”,但更深层次的“为什么”和“如何更高效地守”,对他来说还是有些抽象。他下意识地捏了捏挂在胸前衣服内侧、妈妈给的“小星星”挂坠,挂坠传来一丝微不可察的清凉感,让他因思考而有些发胀的脑袋稍微舒服了点,但依旧没能完全拨开理论的迷雾。
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芬恩。只见这个瘦小的男孩,鼻梁上架着那副用细绳加固的破旧眼镜,身体坐得笔直,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快要凑到桌面上,棕色眼眸紧紧盯着地图和导师,手中的炭笔在粗糙的草纸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偶尔还会在旁边画出极其简易却精准的示意图。他那专注的神情,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地图与知识。
埃文心里不由得再次升起一股佩服。这些让他头晕的东西,在芬恩那里好像充满了无穷的乐趣。
终于熬到下课铃响,马尔科姆导师布置了课后作业——分析霜狼隘口在遭遇大规模魔兽潮冲击时,防御上的优势与潜在弱点,并提出至少一条改进建议。
学员们哀嚎着开始收拾东西。埃文看着作业要求,感觉比刚才听讲时还要茫然。优势?不就是地形险要吗?弱点?人不够多?改进建议?加高城墙?他脑子里只有这些最直接的想法。
“芬恩,”埃文凑到正在小心翼翼整理笔记的室友身边,语气带着点苦恼和依赖,“这个作业……你听懂了吗?我感觉马尔科姆导师讲得很快。”
芬恩抬起头,看到埃文那略带迷茫的眼神,连忙点头,语气带着一种分享知识的热情:“嗯!听懂了!埃文,其实没那么复杂的。你看这里……”
他立刻翻开自己的笔记,指着上面他刚刚画出的霜狼隘口简易剖面图和周边地形标记,开始给埃文讲解:
“马尔科姆导师说的三角支撑是宏观战略。具体到霜狼隘口本身,它的优势不仅仅是因为‘险要’。”芬恩的炭笔点在隘口两侧的峭壁上,“看这里的地质,主要是坚硬的花岗岩,本身就不易被普通魔兽挖掘或破坏,这是天然屏障。但它的弱点也很明显——”
他的笔尖移到隘口通道本身:“通道过于狭长,而且中段有一个明显的‘S’形弯道。这虽然增加了敌人进攻的难度,但也同样限制了我们自己防守方的视线和远程武器覆盖范围。更重要的是,你看隘口后方,”他的笔又指向地图上隘口之后的区域,“连接补给线的道路只有一条,且需要绕过‘哭泣海湾’的支流,如果遇到暴雨或春季融雪,道路极易变得泥泞难行,影响后勤。”
埃文听着芬恩的讲解,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那些原本模糊的概念,在芬恩结合地图和实际地理情况的剖析下,变得清晰无比!他脑海中甚至能想象出父亲麾下的士兵在那种地形下战斗和运输补给的情景!
“我明白了!”埃文一拍脑袋,兴奋地说,“所以优势是石头硬,不好爬!弱点是路太窄,自己人也不好打,而且后面的路一下雨就变成烂泥塘,送饭送箭的车都过不来!”
他用最直白、最“埃文式”的语言总结了芬恩的分析。虽然用词粗浅,但核心意思却一点没错。
芬恩被埃文这生动形象的总结逗笑了,推了推眼镜,肯定道:“对!就是这样!埃文你理解得很快嘛!”
“是你讲得好!”埃文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真诚的赞叹,“比马尔科姆导师讲得清楚多了!他老喜欢用那些听起来很厉害的词。”
被埃文如此直白地夸奖,芬恩的脸又有些泛红,心里却暖洋洋的。他喜欢这种被人需要和认可的感觉。
“那……改进建议呢?”埃文追问道,他现在对这个问题充满了兴趣。
“这个我还在想。”芬恩用炭笔挠了挠头,露出思考的神色,“书上和导师提到的常规做法,是在‘S’弯道的制高点增建箭塔或者投石机平台,扩大火力覆盖。但这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而且建造周期长。我在想,有没有更节省、更快捷的办法……”
埃文看着芬恩纠结的样子,脑海里却突然灵光一现,想起了妈妈莉娅在温斯顿堡捣鼓那些“懒人自动化”设施时的情景——尤其是那个利用水流和齿轮自动开关温室窗户的巧妙装置,还有那个用几个小风车和连杆结构就能自动驱赶鸟雀的“稻草人”。
“芬恩!”埃文猛地抓住芬恩的胳膊,力气没控制好,差点把瘦小的室友从椅子上带起来,“你说,如果我们不建那么麻烦的箭塔,而是在两边山壁上,弄一些……嗯……‘会自动扔石头’的装置怎么样?”
“自、会自动扔石头?”芬恩愣住了,这个概念超出了他看过的所有军事工程书籍的范畴。
“对!”埃文越说越兴奋,手舞足蹈地比划着,“就像我妈妈在城堡里做的那种,可以用绳子、杠杆,还有……对了,重物!利用石头自己掉下来的力量,触发机关,把准备好的大石块或者滚木弹射出去!不需要人在上面操作,只要魔兽挤到那个弯道,踩中或者触发什么机关,石头就自己砸下去了!”
埃文描述得有些混乱,但核心思想却清晰无比——自动化防御陷阱。
芬恩的眼睛猛地睁大了,镜片后的棕色眼眸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埃文这看似异想天开的想法,仿佛在他熟悉的、由砖石和常规机械构成的世界里,推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
“利用重力……触发机关……自动发射……”芬恩喃喃自语,大脑飞速运转,将他从父亲铁匠铺里看到的那些简单机械原理——杠杆、滑轮、弹簧(虽然这个世界可能不叫这个名字,但有类似作用的弹性金属或兽筋)——与埃文的设想结合了起来。
“可行!理论上完全可行!”芬恩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一把抓起炭笔,在草纸本的空白处飞快地画了起来,“我们可以设计一种绊索或者压力板机构,埋在通道关键位置。当有足够重的物体经过时,触发机关,释放蓄力的……嗯,类似于大型弩炮的扭力臂,或者利用落差的重物,将预设的滚石或钉板弹射出去!这样不仅能弥补视野盲区的火力缺失,还能给敌人造成巨大的心理威慑!”
他一边画,一边讲解,复杂的机械结构在他笔下逐渐成型。这一次,轮到埃文听得目瞪口呆了。他只能提出一个模糊的想法,而芬恩却能在短时间内,将这个想法细化成一个看似可行的机械蓝图!
“芬恩!你真是个天才!”埃文看着那复杂的草图,虽然看不太懂每一个部件,但并不妨碍他感受到其中的精妙,他用力拍着芬恩的肩膀(再次差点把他拍散架),“我们就用这个当作业交上去!”
“可、可是……”芬恩从设计的兴奋中回过神,有些犹豫,“这只是一个设想,没有经过实际验证,马尔科姆导师会认可吗?”
“怕什么!”埃文满不在乎,“总比写‘加高城墙’有意思吧!再说了,我觉得肯定行!我妈妈就老弄这些‘自动’的东西,可好用了!”
埃文对妈妈莉娅有一种盲目的信任,连带着对基于妈妈思路衍生出来的想法也充满信心。
于是,在下午的实战训练开始前,这对互补的室友就趴在宿舍的书桌上,头碰头地完成了他们的军事地理课作业。埃文负责提供“战略构想”和热情鼓励,芬恩负责将构想转化为严谨的机械图纸和文字说明。一份画风清奇、结合了异世界(莉娅带来的现代自动化思维与修真界阵法简化版思路,经由埃文模糊转述)灵感与本世界工程学知识的作业新鲜出炉。
下午的训练场,是属于埃文的绝对主场。
今天的项目是“负重障碍穿越”和“小组对抗演练”。埃文穿着妈妈特制的、附有微效清洁和加固符文的耐磨训练服,手腕上戴着那个能监测身体状况的护腕,手里握着他心爱的、可调节重量的练习剑,如同出闸的猛虎。
几十磅的负重在他身上轻若无物,高墙、壕沟、绳网、独木桥……这些让其他学员龇牙咧嘴的障碍,被他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轻松征服,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蛮横的美感。负责监督的布雷克导师抱着手臂站在场边,看着埃文那远超同龄人、甚至接近正式骑士学员的表现,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随即又微微皱眉,注意到埃文在翻越高墙落地时,脚下溅起的尘土似乎比往常更浓重一些——力量控制还是有点小问题。
到了小组对抗环节,埃文更是如同战场上的小旋风。他并没有使用太多花哨的剑技,就是最基本劈、砍、刺、格,但在那恐怖的力量和越来越纯熟的龙血本能加持下,每一击都势大力沉,逼得他的对手们手忙脚乱。和他一组的学员都感到无比安心,而他的对手们则叫苦不迭。
训练间隙,埃文大汗淋漓地走到场边喝水,正好看到芬恩抱着几本厚厚的书,有些吃力地穿过训练场边缘,似乎是去图书馆。芬恩的体质在“幼狮精英班”里是垫底的存在,这种高强度的实战训练他只能进行基础部分,更多时间被安排进行理论学习和特定的体质增强训练。
“芬恩!”埃文扬声喊道,几步就跑了过去,顺手就接过了芬恩怀里那几本沉甸甸的大部头书籍——《基础锻造材料学》、《军用符文简述(入门篇)》、《城防建筑结构力学》。这些书对埃文来说如同天书,但对芬恩却是宝贝。
“谢谢您,埃文。”芬恩感激地说,看着埃文轻松地拿着那些书,仿佛只是拿着几片羽毛,再次为室友的非人体质感到惊叹。
“客气啥!”埃文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汗水顺着他的金发滴落。他看了看芬恩瘦弱的胳膊,又看了看自己手里沉重的书,忽然想起妈妈莉娅经常念叨的一句话——“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莉娅偶尔会蹦出一些异世界的古话,埃文虽然不懂具体意思,但大概知道是“想把事情做好,先要把工具弄好”)。
“芬恩,”埃文眼睛转了转,说道,“你老是搬这些重东西,太浪费时间了。要不……我让我妈妈给你做个能‘自己走路’的箱子?或者能飘起来的?就像那些法师老爷的魔法行李箱一样!”
芬恩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不、不用了,埃文少爷!那太珍贵了!我、我怎么能用那么贵重的东西……” 魔法储物道具或者浮空行李箱,那可是只有贵族和大法师才用得起的奢侈品。
“哎呀,叫我埃文!”埃文纠正道,然后满不在乎地说,“没事!我妈妈就喜欢弄这些!她肯定有办法做个……嗯……便宜点的!或者,我们自己做着玩?”
埃文的心思活络起来。他见过妈妈用一些奇怪的木头、金属片,还有那种亮晶晶的粉末(被莉娅称为“劣等魔晶碎屑”或“带有微薄灵气的玉石边角料”),就能做出很多有趣的小玩意。他觉得,说不定自己和芬恩也能试试?
这个念头在他心里种下了种子。
训练结束后,埃文和芬恩结伴回宿舍。路上,芬恩还在思考他们上午提交的那份关于“自动投石陷阱”的作业,有些忐忑不安:“埃文,你说马尔科姆导师看到我们的作业,会不会觉得我们在胡闹?”
“不会的!”埃文信心满满,“我觉得我们的想法棒极了!” 他顿了顿,摸了摸下巴,忽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对芬恩说:“芬恩,我跟你说,我妈妈有时候会做一些特别……嗯,‘有趣’的东西。比如,能自己跟着人走的小板凳(注入了微弱的追踪和移动符文,效果不太稳定),还有能把掉进去的脏东西瞬间变干净的泡泡水盆(简化版‘清尘阵’结合了这个世界的皂角植物精华)……说不定,我们真的可以试试,做个能帮你搬书的小车子?”
芬恩听着埃文描述的这些闻所未闻的“神奇物品”,眼睛越瞪越大。温斯顿公爵夫人……竟然是一位如此……“与众不同”的法师大人吗?他印象中的法师,都是像维克多先生那样严肃、专注于元素力量和深奥咒文的啊。
“真、真的可以吗?”芬恩的心也被勾得痒痒的。作为一个对机械结构充满好奇的少年,埃文描述的那些“自动化”物品,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等我下次给妈妈写信的时候问问!”埃文拍着胸脯保证,“她肯定有办法!就算没有,她也能给我们点建议!”
两人说着,回到了宿舍。埃文一眼就看到自己床头那个“小星星”挂坠,正散发着代表“开心”和“精力充沛”的明亮暖黄色光芒。他嘿嘿一笑,觉得今天过得充实极了。
然而,就在埃文准备脱下被汗水浸湿的训练服,去洗漱时,他习惯性地将脱下的、沾满泥土和汗水的训练服随手扔向墙角的洗衣篮——
“嗤啦——!”
一声清晰的布料撕裂声响起。
埃文和芬恩同时转头看去。只见那件由莉娅特制、附有加固符文的训练服,在埃文那没完全控制好的投掷力道下,肩膀处的布料,竟然被生生撕开了一道不小的口子!
埃文:“……”
芬恩:“……”
空气安静了一瞬。
埃文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手里的破衣服:“呃……好像……力气又用大了点。”
芬恩看着那撕裂的口子,以及边缘处隐隐泛着的、因为符文结构被破坏而逐渐失效的微光,推了推眼镜,小声说:“没、没关系。埃文,我这里有针线。我、我父亲是铁匠,我有时候也帮忙缝补皮甲和衣物,应该可以帮你补好。只、只是这上面的……‘魔法效果’,可能就……”
埃文看着芬恩拿出针线包,那细小的针在他粗大的手指间显得格外脆弱,他连忙摆手:“别别别!芬恩,这针到我手里肯定得断!还是我自己来吧!” 他可不想再把室友的针给弄坏了。
他看着那件破了的训练服,叹了口气。看来,控制力量这件事,真的是一刻都不能放松啊。妈妈做的衣服虽然结实,但也架不住自己这么折腾。他是不是该想个办法,更好地锻炼一下这股蛮力?或者……让妈妈做个更结实的?
就在埃文对着破衣服发愁,芬恩思考着如何用普通针线修补附魔衣物时,宿舍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埃文·温斯顿在吗?” 是布雷克导师那低沉严肃的声音。
埃文和芬恩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布雷克导师这个时候来找他,是为了下午训练时力量控制的问题?还是……他们已经知道了他撕破训练服的事?(虽然这好像不是什么大事)
又或者,是因为他们那份大胆的、“自动投石陷阱”的作业,引起了导师的……不满?
埃文深吸一口气,大声应道:“在的!导师请进!”
门被推开,布雷克导师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扫过房间,最后落在埃文手里那件明显撕裂的训练服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埃文的心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