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玉衡的手很凉，那支簪子轻轻插进季青妩的发髻时，她下意识想躲，却被他虚虚按住了肩膀。
“真衬你。”杜玉衡的声音沙哑。他退后半步，细细打量着，连苍白的脸上都添了几分生气。
这簪子质地绝佳，通体晶莹。他指尖轻轻抚过簪子上那朵半开的梅花，久久不愿挪开。看向眼前人时，只见她低垂的睫毛扑闪着，月白色的衣裙将她衬得越发清丽动人。
“真好看。”他轻声说，眼底满是温柔笑意。
“玉衡哥哥，你该回去歇着了。”季青妩看着他憔悴的样子，忍不住劝。
“不碍事。”
杜玉衡摇了摇头，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欲言又止。他喉结动了几下，才低声说道：“萧承这人……你离他远些。”
这话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难以言说的艰难。
季青妩心头发紧。她看得出杜玉衡眼中的情意，他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担忧。如今见她跟萧承走得近，怕是心里头十分难受。可是她和萧承已经……是她对不住他。
“他权势太盛，”杜玉衡声音越来越低，“心思又……”话到这突然哽住，他缓了缓才说：“我怕他伤着你。”
“玉衡哥哥……”
她知道杜玉衡是怕她被萧承算计。萧承确实是个危险人物。可想到萧承那些不着痕迹的相助，她又无法简单地将他归为恶人。这矛盾在她心里搅来搅去，最后化作一声轻叹。
“我知道的。”她只淡淡说了一句。
“妹妹回来了？”
季昭寰的声音从府门处传来。她一身胭脂红裙裾，发间金步摇轻晃，笑吟吟地走过来拉住季青妩的手。
杜玉衡立刻松开手，后退半步，恭敬行礼道：“季大小姐。”
“杜公子。”季昭寰浅浅还礼，眼角含笑。t伸手替季青妩抿了抿鬓角，指尖在那支白玉簪上顿了顿，语气亲昵：“这支簪子很配你。”
说着轻轻捏了捏妹妹的脸颊，嗔怪道：“傻站在这儿做什么？杜公子一路奔波，快请人进府用茶。”
杜玉衡温润地点头，可目光却始终追随着季青妩。直到姐妹俩转身朝内院走去，他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痴痴凝望，宛如一尊望妻石。
季昭寰挽着妹妹的手臂向内院走去。转过回廊，她就压低声音问：“虎符呢？”
季青妩手心瞬间沁出冷汗，“还……还没拿到。”
“那迷药呢？”季昭寰声音依旧轻柔，一只手抚上妹妹的脸颊，动作温柔得仿佛在摩挲稀世珍宝，“用了吗？”
季青妩眼前顿时浮现萧承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艰难道：“没找到机会……”
季昭寰忽然松开手，从袖中取出绣帕，温柔地替妹妹擦拭并不存在的冷汗：“傻丫头，阿姐不是在怪你。”她叹了口气，眼中泛起泪光，“只是三日后我就要进宫了，要是没有虎符傍身……”
她突然哽咽：“阿妩，你知道我为了这个位子付出了多少吗？”
季青妩看着长姐华美的妆容下掩不住的疲惫，忽地想起小时候，自己不慎落水，长姐毫不犹豫地扎进冰湖里，上来后自己却重病一场。
“我会想办法的。”季青妩低声道。
季昭寰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不由分说地塞进妹妹手里。“这迷香比上次的药性更烈。”她突然凑近，在妹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唇瓣冰冷，“万事小心。”
正欲退开时，季昭寰鼻尖微微一动。妹妹身上隐约飘来一缕陌生的香气，那是带着甘甜的土质香气，绝不是季府平常使用的熏香。她眯起眼睛，一把揪住妹妹的衣领，凑上前去仔细闻嗅。
“你昨夜去了何处？见了什么人？”
她盯着妹妹瞬间苍白的脸色，声音陡然拔高。那香气她再熟悉不过，正是萧承平日里惯用的熏香。
“是萧承。”季青妩老实交代，“去了西山……”
“哈！”季昭寰突然笑出声，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刮过她的脸颊，“杜家的聘礼都已经抬进府门了，你居然还敢和萧承厮混在一起？”
“阿姐不是要我偷虎符吗？”
“那也得有命偷！萧承是什么人？他兄长刚死，他恨季家都快恨得要生吞活剥了！你却……”她突然顿住，眯起眼，“他碰你了？”
季青妩只觉得耳根一下子热了起来，连带着颈侧都泛起了热意。
“好！好得很！既然他肯近你的身，那这虎符就更要拿到手！”季昭寰看她这反应，突然大笑起来，她抚掌而笑，腕上的金镯子叮当作响。
季青妩独自走在回廊上，她心想，这迷香怕是不能再用了，萧承那双眼睛，总能轻而易举地看穿自己的小伎俩。
转过假山，季青妩突然停下脚步。
“谈判......只能跟他谈判了。”
她喃喃低语着，目光投向远处西山的轮廓。
可她又能拿出什么筹码？
回到云喜阁，严嬷嬷心疼她连日奔波，特意备了一桌她素日爱吃的菜，可她却只是随便扒拉了两口。到了夜里，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帐幔外炭盆里的火光忽明忽暗，把整个屋子映照得一片昏黄。她听着更漏的声音，好不容易才挨到了天亮。
西山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梅林里隐隐飘来阵阵暗香。
季青妩踩着咯吱咯吱的积雪，远远就看见萧承立在最老的那株白梅下。他今日一袭墨蓝色劲装，腰间悬着那把熟悉的短剑。
“季二小姐倒是很守时。”萧承头也不回，手指随意拨弄着梅枝上的冰碴子。
“将军约我前来，总不会只是为了一同赏梅吧？”季青妩走近几步，搓了搓冰凉的手指。她今天穿了件藕荷色夹袄，发间只簪了支素银簪子，鼻尖冻得微微发红。
“听闻杜家已经下聘了？”萧承转过身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他看见她睫毛颤了颤，她眼下还有淡淡的乌青，嘴唇也因抿得太紧而显得发白。